太子府上下自从知道太子妃有喜后,一直的小心看护着,我虽然知道戴媛媛心中必定会不高兴,但谅她也不敢做出些什么事。现在想来,我那时候真得是蠢,分明知道她骨子里就是个狠辣果决的人,却没有多加防备,没能护好我的鸾儿,还有我们的孩子。
父皇病危,接到消息后我就进宫侍疾,一连在宫里待了三日,直到白杏冒着一死的罪名找到我,我才知道鸾儿难产,匆忙带着太医赶回太子府的时候,才知道已经回天无术,从此我与鸾儿只能阴阳相隔。
我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问太医,鸾儿因何而死,太医神色复杂,看了我几眼,才惶恐说了出来,竟然是□□,我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挥手让太医出去。心想,连宫里头太医都畏惧戴家的势力,我竟然如此疏忽,我低估了戴家的能耐,低估了戴媛媛的狠毒,低估了我自己。
我以为一直那样一碗水端平,戴媛媛就不会把太多的心思花在算计鸾儿上,我以为谋害皇子这样的事戴媛媛做不出来,我以为太多的事,可这些终究变成了我以为。
可即便出了这样的事,即便我知道真相,即便我对戴媛媛恨之入骨,却不能动她分毫,不能替鸾儿报仇雪恨。从那时开始,我就发誓我一定要登上皇位,铲除戴家。
鸾儿安葬后一个月,父皇病逝宫中,有着戴家的支持和太子的名号,我顺理成章登上了皇位。不顾戴远征的接连几道上书,执意追封鸾儿为后,我大周的皇后,我身旁的位置即便不肯能永远是鸾儿的,但第一个也不可以是别人。
自从鸾儿离去后,唯一值得高兴些的事便是楚峤又如同而是那样开始经常来找我了,我大约能猜到原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无非是人之常情,先前楚峤那副花花公子的形象大约也是装出来给鸾儿看的。
戴远征在朝中的势力可谓占据了半壁江山,好在有楚峤帮我暗中调查些事情,才不至于寸步难行,按理说新帝上位,本是不可以这么快动肱骨大臣的,可是我连一炷香都不愿再等下去。
但是真正开始查办,才知道又多困难,我此前从来没想过要从戴家入手,知道戴青筠也就是沈衍主动找上我。他本是戴家的嫡孙,征战沙场的将军,却因为一支毒箭前程尽毁,这样的人帮我,能起上多大的作用我不知道,但是不能抱有期待。
直到我看到面前那个完好的意气风发的人,才意识到皇都城中处处藏着秘密。我好奇为什么,沈衍说,戴家也是他的敌人,至于还有其他的原因,他不说,我也不想知道。
鸾儿离开的半年里,我几乎日日在梦中见到她,大抵是相思刻骨,连梦境都不放过。太后几乎搜罗了全天下的美人往宫里送,可是没有一个是鸾儿了。
那几日,戴媛媛的妹妹经常去她那里,我心生奇怪,问德子,德子思索了几下言辞,恐怕是因为唐家的大姑娘回府,贵妃担忧皇上要招人进宫。
我笑了,不是唐家的姑娘我个个都喜欢的,即便唐家再有二三十个,即便都是蓬莱岛上来的,在我眼里都及不上鸾儿的万分之一。好在楚峤突然提出要我赐婚,也止住了宫里的一些风言风语。
太后又开始在宫中设宴,请了皇都满城适龄的姑娘,我本想和以往一样借口朝政之事推脱不去,可听说唐家的大女儿也会在,便鬼使神差的想去看看,既然鸾儿的姐姐,见一见也可。
在见到唐云音之前,我从未想过这世上竟有如此相似的两人,一颦一笑,每一个动作都刻骨铭心般的熟悉,我故作镇定,到最后却几乎是落荒而逃,我没有勇气去面对那张脸,那张与鸾儿一模一样的脸,心底的愧疚翻江倒海,铺天盖地而来,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让德子给唐云音送字条,约她在昔日的太子府见面,一样的动作,连抿嘴的弧度都一模一样,我拼命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只不过是与鸾儿相似,并不是鸾儿,可是,当晚,我便梦到了唐云音。
整个皇都城大约都知道了唐家的大女儿和已逝皇后相似,连太后也动了要接唐云音入宫的念头,只是碍于楚峤只能作罢。对于楚峤提出的要赐婚,即便那人不是鸾儿,我也做不到完全不介意,好在唐云音并没有那个意思,那既然是楚峤的一厢情愿,我也就能顺理成章的给唐云音下了道圣旨。
庙会那日晚上,我去了龙潭寺,如愿以偿见到了唐云音,自然也见到了她与楚峤在一起的模样,和那个时候桃花林里的那一幕太像了。我想,是不是我做错了,也许让唐云音和楚峤在一起,并不坏。
唐云音的性子和鸾儿年少时几乎一样,娇俏灵动,我忍不住想去逗她,最后却只抢了她身边那只狐狸的小鱼干。挨了那灵物的几个白眼后,才和唐云音坐在了一张桌上,有些自嘲的一笑,当真是物是人非,若我只是寻常人家的公子,那现在也能和鸾儿面对面坐在这里吃着东西吧。
沈衍说可别被人捷足先登了,才后悔没有先下手为强。我那时只是不以为意地想,捷足先登和先下手为强我都不会做,现在想来,这句话到底是在说谁,也大约不是我所想的那般吧。
深秋的狩猎大会,唐云音穿得明艳极了,我本以为她那样一个修道之人,应当会和鸾儿一样喜爱素净些的颜色,没想到两人在这方面却又不一样了。
只是当看到唐云音摔倒昏迷在细流旁边时,我还是忍不住心头抽搐了一下,心疼不已,这个人顶着张与鸾儿一个样的脸,应该就是我的死穴了吧。
原本鸾儿不在了,我护着她的姐姐便是人之常情,可是这一次我一样做不到,因为戴家我让唐云音委曲求全,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铲除了戴家。
唐云音在大帐里调养的几日,我都没有去过一次,就想愧对见鸾儿的感觉一样,我做不到若无其事地去见她。
说实话,楚峤日日往唐云音那里去,我是羡慕的,也同样羡慕她的师兄陆云天,只不过这个我亲自选的国师,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无欲无求。
从猎场回宫后,我时常听说楚峤去了丞相府,有时候我想,若是唐云音对楚峤心动了,那我便撤回圣旨,为他们赐婚,也算断了我自己那点念头。
入冬之后的一天,安乐的寝宫突然遭了贼,我惊讶不已,皇宫禁地,居然有高手可以闯入公主的寝殿,也不知是谁放了消息出去,皇都城一时人心惶惶。太后谨慎不已,提议去行宫小住上一段时日,我想着正巧也是寒冬,便同意了。
让唐云音住到别院自然不是一点私心也没有的,鸾儿以前待过的地方,我总想让唐云音也待过一遍,也许心底奢望这样或许鸾儿就能回来了。
鸾儿生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画却是上上乘,摘星阁是鸾儿很喜欢的地界。所以唐云音在摘星阁作画的样子和她后来衣裙上沾上墨汁的模样,我开始怀疑眼前这个人会不会真的是鸾儿,会不会鸾儿换了个身份又回来了。可是唐云音身边的白杏总是一次一次提醒我,那些鸾儿经历过的事,这丫鬟都知道,也许是她说给唐云音听的也不是不可能。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鸾儿离开我也快一年了,终于到了那一天,暗沉的天色,我独自去了皇陵。站在鸾儿的墓碑前,心绪翻了几番,最后只能呆呆地一件一件事地往外说。
鸾儿,我登基了,我现在是皇上了,你是我的皇后,我为你留了长乐宫,你要是愿意,就回来看看吧。
鸾儿,我听了戴青筠的提议,我一定会灭了戴家为你和孩子报仇,你是不是又要劝我不要这般杀伐狠绝了?
鸾儿,你知不知道其实你还有个姐姐,她叫唐云音,从小长在蓬莱岛上,你一定没见过她,不过不要紧,因为她和你长得一个模样,你一定会高兴的。
鸾儿,你姐姐不光长得与你一样,连动作神色也一个样子,鸾儿,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对她动心了,不过我不是楚峤,我不会把她当成你的替代品。
鸾儿,安乐的寝宫里居然出了贼子,是不是很不可思议,我也想不通,而且那般禁卫军到现在也没能查出是谁,是不是特别无用。
鸾儿,你不在我身边已经一年了,太后天天想着给我选妃,你再不回来,我可就要答应了。
鸾儿,我想你了,你回来吧。
我不知道鸾儿能不能听见,我只知道思念如泉涌,这一刻再也止不住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缓慢地靠近,作为鸾儿的姐姐,唐云音会来,是情理之中的事,我特地让看守皇陵不要为难她。
可是作为局外人,唐云音在鸾儿的墓前质疑我对鸾儿的感情,只是稍稍的逼问,就让我内心一片手足无措,慌乱起来,许是太相像的原因,我开始口不择言起来。那番话是我之前从未想过的,一直到说完,我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也许这就是我心底里真正的回答,是我一直不愿意去面对的,不愿意去承认的,一国之君要如何承认自己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个懦夫。
祭天大典上,陆云天请唐云音来帮忙,我自然是不相信他那番臣一人无法办成的说辞,不过也由得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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