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相庭看着她,那瞬间的眼神很复杂,但是他还是点了下头,在霜霜前去茅房之前,他问了霜霜一句,是否需要人陪同。霜霜装出害羞的样子,连连摇头。
“那我在这等你。”邬相庭轻声说。
霜霜随便点了下头,就匆匆转身离去,她当然不是去茅房。霜霜从酒楼的后门溜了出去,就照着她之前研究好的路线跑了。
她怕邬相庭捉到她,几乎是全力跑着,跑到一半她进了一家成衣铺,不一会她换了一身出来。霜霜行色匆匆,不停地看着左右,现在邬相庭应该已经发现她不见了,霜霜明白自己在短时间内出城的可能性不高,但是邬相庭没有办法在码头久停,她下船之前听说了,邬相庭的船只能停到下午酉时就必须要开走了,她只要撑过去就可以了。
霜霜想过了,她能去的地方,头一个就是客栈,但她能想到,邬相庭一定会想到,所以她不能去,那她还能去哪?
“惹下蜂愁蝶恋,三生锦绣般非因梦幻。”
旁边戏台子传来的唱戏声飘进了霜霜的耳朵里,她先是一愣,随后转身看了过去。片刻后,她抬腿走进了戏台子里。
霜霜用一只首饰换来躲在戏楼的机会,她藏身在后台,因为害怕邬相庭发现她,霜霜干脆还换上了戏服,她坐在最里面,头都不敢往门口那边看,戏台子的老板跟那些表演的戏子打了招呼,故而那些人进来只是好奇地偷看霜霜几眼,倒也没有上前搭话。
霜霜的心跳得很快,她这里还能隐隐约约听到前面戏台子传来的唱戏声,这个戏台子生意不是很好,平时看的客人也不是很多,她方才听到几个人在说,唱完这一阵子就准备换了地方呆了,在这里唱戏,连自己都养不活了。
她低垂着头,因为紧张,她玩着自己的手指,将手指缠绕在一起,又分开。不知道重复了多久,霜霜有些困了,她从坐姿变成了趴姿,唱戏声模模糊糊地传进她的耳朵里,倒成了催眠曲。
她阖着眼,恍惚之间好像回到了她十六岁生辰那日。
那日她穿了一身白底绛红色芙蓉花纹的锦袍,腰间是烟雾色的腰封,臂弯处挂着的是同色芙蓉花纹的轻纱。她头上的步摇是太子哥哥特意从南方给她寻来的。那一日,她是天之骄女,所有贵女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她。
她是嘉宁公主,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儿家。
霜霜突然惊醒了,她一下子坐了起来,不知道为何,她突然感觉到一股深寒,那寒意仿佛一下子侵入了她的骨头之中,生生把她冻醒了。
外面的唱戏声已经停了,霜霜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心再度跳得很快,甚至她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咚——”
“咚——”
“咚——”
一声比一声响彻。
一声比一声激烈。
霜霜看着门口,她犹豫了下,还是慢慢向门口走过去,如果邬相庭没找来,她还是先离开这里吧,她越来越害怕了,害怕下一刻邬相庭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霜霜慢慢挪到了门口,小心翼翼地伸出头左右看了下,发现并没有邬相庭的身影,也没有邬相庭手下的身影,心才稍微安一些,她往门口踏了一步,正要离开后台,一只手突然捂住了她的唇。
霜霜猛地挣扎了起来,可是她身后的人力气太大了,直接把她重新拖回了后台。
“砰——”
后台的门一下子关上了。
第17章
许星汉坐在戏台子对面的茶楼里,他面前的茶已经换了两壶了。他叹了口气,真搞不定表哥为什么明明知道对方会逃,还让任由对方逃,这也罢了,那找到了为什么不快点带回去?
算了,他表哥的心思岂能是他能猜懂的。
戏台子后台的霜霜已经吓得腿软,她呜咽一声,就被压在了那些戏子用来梳妆的梳妆台上,她挣扎的时候似乎打翻了那些用来化妆的颜料。邬相庭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如今夜幕逐渐降临,后台的光线昏暗了许多,最后的夕阳照亮了窗前那一小地。
后台其实空间不大,里面堆满了戏服和唱戏的道具,窘迫狭小的空间里,她在邬相庭手下抖得像惊弓之鸟。
“我……”霜霜许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逃了。”
一只冰凉的手从她的脸上摸到脖子处,再沿着衣服,滑到了腰带处。
片刻后,霜霜几乎是要哭出来了,“不要,不行,我身体没好。”
她趴在冰凉的梳妆台上,邬相庭的声音冰冷而淡漠,从她头顶上方飘来,“没关系,我不会在这里碰你。”
他微俯下身,在霜霜的耳旁慢条斯理地说了下一句话。
“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
“嘶——”
衣料被扯开的声音。
霜霜看到邬相庭拿出来的一个木箱子,愣了下,等到看到里面的东西,几乎是尖叫出声,“邬相庭,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她知道那是什么。
宫里有犯了错的宫人,那些宫人罪不至死,但是为了惩罚他们,就会把他们从良籍的宫人变成连贱籍都不如的奴隶,那些奴隶身上都会有一个纹身。
霜霜的宫里也有奴隶,字还是她挑的。
一般奴隶身上都会刻上主人的名字中的一个字,这样如果奴隶逃了,别人看见那个纹身,也能知道他是逃奴。
“为什么?”邬相庭冷漠地反问她。
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对她?
霜霜全身都在颤抖,她看着对方的眼睛,却觉得对方似乎早就看穿了她,看穿了她在想什么,看穿她是谁。霜霜死死地咬着牙,到如今她怎么敢说她其实是嘉宁,她的高傲早就被对方粉碎得一点不剩,自己像一个娼.妓服侍他,谄媚他,讨好他。
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可是自尊心是她最后的一块遮羞布。
她没了国家,没了父母,没了公主之位,什么都没有了,任何人都可以欺负她,一个小小的花娘可以打她,这个以前在自己面前像一条狗一样的男人可以脱了自己的衣服,把她肆意地压在梳妆台上欺负。
她怎么敢说自己是嘉宁公主,皇室之人应该是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国破之日,她和她的母后坐在空荡的大殿之上,母后眼睛里一点泪都没有,只是摸着她的头,“阿宁,跟母后一起走吧。”
她们都知道如果她们被叛军捉到会有什么下场,父皇病死了,她的太子哥哥现在就在宫门口带着最后一点亲兵拦着叛军,其实给她和母后争取最后一点自尽的时间。
那时候的她根本就不敢跟母后说,其实她不想死,她怕。
她怕疼,也觉得还没有活够。
可是身为公主,国破怎么可以苟活?
她现在又怎么敢让邬相庭知道那么卑贱胆小的花娘霜霜其实就是那个天之骄女嘉宁公主。她想让世人都知道那个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嘉宁公主英勇地葬国了,而不是借了一个花娘的壳子苟活着。
霜霜好半天才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我……因为我是芍金窟的花娘,邬少爷不可以在我身上纹身。”
邬相庭勾了下唇角,似乎在嘲讽她,“你是在求我买下你吗?”
霜霜连连摇头。
邬相庭长睫在他的眼底垂下一片阴影,他那张脸在光线昏暗之处更显得冷艳,乌眉雪肤,红唇微抿,片刻后,他语带讥讽地说:“那我买下你。”
他话落,霜霜眼泪正好从眼角掉了下来,滴落在桌子上,再逐渐干涸。
她睁着眼看着不远处的那件红色戏服,那件戏服上面的花纹正好是芙蓉花纹。
一只冰冷的手在雪白的画卷上慢慢勾勒出一个字。
“庭”。
前面的戏台子又咿咿呀呀开唱了。
“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霜霜把唇瓣都咬破了,能尝到血腥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重新穿上了披风,邬相庭拿手擦了下她嘴角的血,随后把她抱出了后台。
许星汉终于看到邬相庭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只是一迎上去却愣了下,因为他表哥此时脸色铁青,眸里有压制不住的怒气,而他怀里的人被衣服盖得严严实实,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
许星汉斟酌了语句,才小心翼翼地说:“哥,我们现在回去?”
邬相庭颔首,继而道:“把这里处理下。”
许星汉点点头,“是。”
霜霜的纹身在后腰上,一个淡青色的纹身。她在床上趴了七天,纹身处不能沾水,所以都是邬相庭给她擦身,擦的时候霜霜还是忍不住躲,躲了又被对方捉过来,最后老老实实地趴在对方的腿上,长发散落她一身,在雪白的画卷上像树枝一样,蔓延着。
然后再被对方抱起来穿衣服,霜霜垂着眸,看着对方用修长的手指给自己系好腰带。
“我们快到了永城了,明日就可以靠岸,到时候我让许星汉陪你到处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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