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滴溜溜一转,陆寻逼出两滴眼泪,“父亲说这话女儿可不依,不管怎么样您也让女儿伤心了,总得拿点什么来哄哄女儿吧,不如,就用您手里的这幅字画?”
陆栩顿时一脸的肉疼。
今天新得的这幅字画,是他软磨硬泡了好些日子,才从同僚手里换过来的,原还想着今天晚上就好好欣赏一番的,哪里想得到这就被陆寻给盯上了?
这要是别的什么,陆栩二话不说也就给了陆寻了,偏这字画不仅是他的心头好,而且他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
一时之间难免就有些犹豫。
陆寻见状,眼里霎时间就多了些水汽,“父亲……”
陆栩头疼了,都说这女儿是要疼的,见着自家闺女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纵是那心头好,他又哪里有舍不得的?
于是将手里的卷轴往陆寻跟前一递,“好了好了,寻寻,是父亲说错话了,既然你喜欢,那这字画就给了你吧,不过你可得好好爱惜着,万不能有所损伤……”
说完,他眼角抽了抽,为了不叫自己后悔,还满是心疼的撇开头。
陆寻到底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旁的卫氏从头看到尾,这时也笑着轻轻在陆寻的手上拍了一下,“寻寻,你也太顽皮了些,就仗着你父亲宠着你,如今倒是敢消遣起你父亲来了,还不快把字画还给你父亲?”
陆寻这才一边笑着,一边将方才接过来的卷轴重新放回陆栩的手里。
“父亲,女儿与您开玩笑呢,父亲您喜欢这些字啊画的,女儿可不喜欢,您还是赶紧拿回去吧,否则啊,女儿估计您今晚又该睡不着觉了!”她道。
这话还真不假。
若是这字画真的给了陆寻,陆栩至少得有几天睡不好觉,谁叫他就这么些喜好呢?
这下就连玮哥儿和恒哥儿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被自家儿女取笑了,陆栩也不生气,连忙从陆寻的手里接过卷轴,心急火燎的将之放到了书房,这才总算是安下心来。
之后,一家人团聚一堂,用过晚膳之后又坐在一起闲谈了许久,直到天色晚了,这才各自回了院子。
……
中元将至,包括晏池在内的陆家小辈们也都回了府,接下来的这两天,陆寻等人便在章氏和卫氏的安排下折纸锭。
京城中元节的习俗,家中小辈要给先祖折纸锭,再亲手写上先祖的名讳,到了中元当日再焚烧以告慰先祖。
陆家的祠堂本就是陆老太爷发迹之后才修建的,可考的先祖也不过陆老太爷往上三辈,比起别家的祠堂供奉着的牌位数量,陆家祠堂无疑就显得有些空旷。
也正因为如此,陆寻这些小辈们需要折的纸锭其实并不多。
不过,在折着要烧给陆老太爷的纸锭时,陆寻等人都难免的有些伤心。
陆老太爷去世也才三年,除了晏池之外,其他人都是被陆老太爷看着长大的,而陆老太爷也并非那种严厉的祖父,相反在面对家中晚辈时向来十分温和,众孙辈们自然十分敬重陆老太爷。
回想着陆老太爷往昔的音容笑貌,一直到中元祭祖时,众人面上都难免带了些沉重与追思,整个陆府的气氛也跟着变得肃穆起来。
陆老太爷为人豁达,陆家也并没有什么女子不得入祠堂的规矩,到了中元这日,老太太领头,陆政主持着一家人一起祭了祖。
老太太本就年过花甲,又因为祭祖而忆及老太爷,祭完祖之后便有些精神不济,才被众人簇拥着回了福寿居,便挥了挥手冲着众人道:“你们都回去吧。”
陆政面上有些忧色,“母亲,您……”
老太太摇了摇头,“我没什么事,只不过是想到老太爷有些伤神而已,休息个半日也就好了,如今咱们陆家正有着兴盛之态,哪怕是为了陆家,我也不会让自己倒下……”
话还没说完,陆政、陆绩、陆栩三人便都面色一变。
“母亲!”三人异口同声地唤道。
陆寻等孙辈也都低头不语。
陆寻知道老太太这话的意思,也知道陆政三人为何会如此。
大安朝重孝道,父母丧都要守孝三年,就算是朝中重臣亦不能免,陆老太爷仙逝之后,陆政三兄弟就丁忧了三年,直到陆府除服,陆政三人才又起复重回了朝堂。
在陆老太爷仙逝才满三年的时候,若是老太太再有个什么不妥,陆政三兄弟无疑又要丁忧三年,那陆家眼下这才有的兴盛之意,自然也就会不复存在。
老太太此言,说的就是这个了。
见陆政三人如此,老太太摇了摇头:“你们也不必如此,我连花甲之年都已经过了,又哪里还有什么想不开的,说这个也不是想叫你们不安,你们放心吧,我还想看着承哥儿弛哥儿他们成亲,再看着重孙出世呢,自然会保重自己,你们也不用多想,只要你们兄弟同心,将陆家发扬光大,将来就是去了地下见了你们父亲,他也定会高兴的。”
陆政三人都抿唇不语。
老太太闭上眼睛。
纵是她性情再如何坚毅,但想起相互扶持了几十年的陆老太爷,又哪里能不伤怀?
第87章 放灯
“行了,我乏了,你们回去吧。”老太太道。
众人见状,也知道老太太如今的心情,更知道他们的安慰对老太太不会有任何的作用,于是也只能依言向老太太行了礼,然后便要退出福寿居。
这时,老太太突然又睁开眼睛,“对了,今儿是中元节,你们这些小的若是想出去放河灯,别忘了给你们祖父放上一盏……”
众人齐声应“是”。
每年的中元节,京中百姓便会自发的聚在一起放河灯,以寄托对逝者的哀思。
是以,今儿晚上,京城里只怕会格外的热闹。
老太太特意提起这一茬儿,其实也是想让府里的小辈出门透透气。
毕竟,对于小辈来说,能出门一趟,其实也不容易。
因为老太太发了话,离开福寿居之后,周氏就已经安排起府里小辈们出去放河灯的事,马车、车夫、出门要带的各种东西等等自是要早早的安排好,再有府里的几位姑娘要出行,总要安排些身强力壮的家丁护着才行……
等等。
待晚膳之后,周氏又叮嘱了作为长兄的陆承,然后众人才骑马的骑马,上马车的上马车,一路离了陆府往外行去。
京城除了城外的护城河之外,城中也有内河。
每年中元放河灯,便都是在这内河之中。
陆寻等人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等他们到了内河边上,就见着内河之上已经飘着一盏盏的莲花灯,灯光在河面上倒映出星星点点的光芒,看着倒是格外的漂亮。
不过,因为今天的日子,以及这些莲花灯所代表的是对逝者的追思,就算内河两岸如今都已经挤满了人,但四周却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气氛并不热烈,反而有些沉重。
陆寻就看到,有不少人一边放河灯,一边抬手抹着眼泪。
与亲人阴阳相隔,这自然是令人悲伤的。
想到已逝的老太爷,再想想平时向来豁达的老太太今天那情不自禁的伤怀,陆寻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陆老太爷和老太太相识于微末之时,一路相互搀扶着对方的手走过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两人之间自然是情深意重的。
也正因为如此,前世在那个人出现且在陆家掀起那巨浪之后,老太太才会承受不住打击,那般快的就迅速苍老了下去,后来更是急着给陆寻定下亲事将她嫁了出去,不久之后就溘然长逝了。
老太太临终之前,陆寻这个出嫁女自然是没能见着她最后一面的。
但陆寻想,只怕,在最后合眼的时候,老太太心里只怕都是无法释怀的吧。
毕竟……
她与老太爷,走过了那么多年,几十年以来的情谊,以及形成的信任,却在一朝之间被人打得支离破碎,又如何能够释怀?
陆寻叹了口气。
正因为前世亲眼见过了老太太受到打击之后的模样,这一世,她才更不能容忍那个人再次出现在陆家众人跟前,更不能容忍他再次将陆家害那步田地!
这般想着,陆寻眼中闪过些许的坚毅。
一边在心里暗下决心,陆寻跟着兄姐们下了马车,从丫鬟们手里接过早已经准备好的写上了陆府各先祖名讳的莲花灯,一起来到岸边,将手里的莲花灯放在水面上,再轻轻一推,一盏盏莲花灯便悠悠往着前方漂去。
放完灯,众人又回到了人群之中。
老太太让众人出来放河灯,本就有让众人出门透透气的意思,因而众人倒也没有急着回府,而是顺着内河河岸慢慢走着。
纵使来放河灯的人面上都难免有些沉重,但放河灯除了追忆先人,也有寄望先人能庇佑后有的意思,是以那一张张被灯光照亮的脸上,又都带着难言的希望。
沉重与希望,这般交替在一张张脸上,看得人格外的感慨。
陆承是陆家长兄,这次又是他领着众人出来的,自然就要一路维护着弟妹,领着众人在岸边走了一会儿,便沉声道:“外面人多,就算有丫鬟家丁护着,你们也要多加小心,可千万别走散了,祖母慈蔼,有意让我们出来透透气,但今天到底也不是适合玩闹的日子,再过上一会儿,咱们也该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