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一茬儿又一茬儿的丫鬟婆子小厮们凑在了一起上前谢赏,那好听的话更是不曾停歇的往外说,直听得章氏面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
许久之后,这样的喧嚣才算是暂时停了下来。
不过,陆家的热闹还并没有完。
殿试放榜可谓是受到京城所有人的瞩目,晏池中了榜眼的事,都不用陆家往外通报,关注着这件事的各府便都得到了消息。
与陆家素来有交情的各府,自然是以了最快的速度上门道喜,尤其是那些早前就有意让晏池做自己女婿的夫人们,甚至都不惜自己亲自上门来拜访章氏。
晏池,于是就这样成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那几个人之一。
陆家的热闹一连维持了好几日。
几日后,应酬完各府的夫人,章氏便喜气洋洋的去了晏池的书房。
“池儿……”看着仍极为冷静的坐在书房里看书的晏池,章氏似嗔实喜地道,“你瞧瞧,你中了榜眼倒似是个局外人一般的清闲。”
晏池闻言放下手中的书本,抬头冲着章氏淡淡一笑:“劳母亲替儿子操持了。”
章氏拿了帕子掩唇笑。
若是这样的辛劳,那她宁愿操劳一辈子才好。
又说了几句闲话,晏池这才有些疑惑地道:“母亲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与儿子说?”
如若不然,章氏这时应该与上门道贺的众夫人应酬着才是,又怎么会抽空来寻了他?
听晏池这样一问,章氏面上更是堆满了笑容。
她是为了晏池的婚事而来的。
在春闱放榜之前,京城那些眼睛都长在了头顶上夫人们,可从来都没有将晏池当作是女婿的好人选,说到底不就是看不上晏池那过继的身份,认为他比陆家其他的少爷要低一等吗?
春闱放榜之后,这些夫人们才突然看到了晏池的潜力,想方设法的要与章氏搭上话,就想在殿试之前与章氏就晏池的婚事达成一致。
但章氏这几年都等了,又哪里会急于这几日的功夫?
因而,前些日子可是推了不少夫人的邀约。
事实证明,章氏的选择是对的。
如今殿试总算是尘埃落定,那些想要与陆家结亲的夫人的身份,可不就又比之前要高了一截么?
章氏将晏池的婚事搁置了这么几年,为的可不就是要替晏池定一门好亲,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媳妇吗?
现在眼瞅着愿望就要达成了,自然止不住的高兴。
又想着,既然是晏池的婚事,总不能越过他直接就做了决定,这才会特意往晏池这里来一趟。
听晏池相询,章氏带着笑容道:“还真是有要事,池哥儿你今年也十九了,在科举上也有了建树,母亲琢磨着,你的亲事也差不多可以定下来了,等你成了亲呀,自然可以专心入仕,不用再为其他的琐事而操心……”
晏池面色微微一变。
他没想到,殿试只不过是刚刚放榜,章氏就已经在考虑他的亲事了。
若是放在以往,没有认清自己的心意时,就算章氏马上就替自己定亲,晏池也不会有多大的感觉,左不过成亲生子而已,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事,又能算得了什么?
但对于现在的晏池来说,他却半点也没有去碰触亲事的意愿。
仿佛……
这样就可以还留着某些念想一样。
但章氏可不知道晏池现在在想着什么,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晏池脸色的变化,而是从袖中拿出一个信封来,又从中抽出一张信笺纸,纸上写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将这名单递到晏池的跟前,章氏道:“池儿,你看看……”
第199章 不想要
晏池沉默着从章氏的手里接过那信笺。
这是一份名单,准确来说,是京城适龄小姐的名单,而且这几日,这些小姐的母亲还都上门拜访过章氏,想要结亲的愿望再明显不过。
名单上的信息可谓是极为详尽了,若不是生辰八字是不会在议亲之前随意透露,只怕各家的夫人都恨不得将自己女儿的生辰八字都写在上面了。
章氏看着纸上那一个个名字,极为得意地道:“……池儿,这名单上几乎包含了所有与咱们陆家门当户对的人家的小姐,母亲也正在托人打听这些小姐们的脾性,若是没有意外啊,池儿你将来的媳妇就得从这些人之中挑一个了……”
挑。
只这么一个字,就足以看出来章氏现在是怎样的心情了。
晏池仍沉默不语。
章氏倒没有在意晏池的沉默,在她看来,晏池这也只不过是在害羞罢了,任是男儿,在提及自己的婚事时,又哪里能一直保持平时的沉稳?
“这也是池儿你自己争气,从前可没见各家夫人有这般热络,不过啊,今时不同往日,以往她们既然端着架子,现在再想随意凑过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池哥儿你这两日就好好看看这名单,若是有看中的,等母亲打听清楚了,大抵上就能定下来了……”
晏池的食指轻轻在光滑的信笺上摩挲着,心里却只想着陆寻的那张脸。
这些人……
他一个都不想要。
章氏这时则看着晏池。
四年前将晏池过继到二房时,她又哪里能想得到,这个过继来的儿子,会在今天给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现在想想,人与人之间,大概真的需要缘分。
若不是晏氏夫妇舍不得将小儿子过继过来,她和陆绩大概就要错过晏池这个儿子了。
又想到,晏池到陆家四年,眼瞅着功成名就,就要成家立业了,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感慨起来,“池儿,这时间过得也真快,一转眼就是四年,你不仅考中了榜眼,还马上就要成亲了,母亲也是打从心里的为你高兴,只盼着呀,将来你能平平顺顺的也就好了……”
说起这些,章氏眼中也微微有些湿润。
“从前看着你们都还是孩子,这才多久,不仅池儿你的亲事有了着落,就是寻姐儿,咱们府里最后一个姑娘,也眼瞅着该定亲了,前几日你三婶还在念叨着,等到殿试放榜之后就该替寻姐儿寻找一桩好亲事了……”
“依我看啊,你三婶大抵也是想在今年这些新科进士里面选女婿,你三婶那个人最是个疼女儿的,她倒不看重什么门第,只要人品好,成亲了能对寻姐儿好,便是家世差了点,她只怕也是愿意将寻姐儿嫁过去的……”
“……说起来,听说今年放榜时,又有不少人家到榜下捉婿,还闹出了不小的笑话呢……”
说到这榜下捉婿,章氏又忍不住想,若是晏池那时候自己去看榜,只怕也会被不少人家当作是一块上好的肥肉,扒住就不肯放了。
不过……
自家池儿可是一甲第二名的榜眼,还是陆家的少爷,又岂是那些需要榜下捉婿的小门小户的姑娘能配得上的?
对此,章氏可是极为得意的。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章氏,根本就没有发现,在她说及卫氏已经在着手考虑陆寻的亲事时,晏池那陡然变得难看的脸色。
晏池的心紧紧揪在了一起。
他原本想着,就算他与陆寻疏远了,但到底还是在同一个屋檐下住着,哪怕不能再像以往那样与她亲近,但时不时的也仍能见着陆寻的面。
于他来说,这既是煎熬,但其实也有欣喜。
可现在……
章氏却告诉他,陆寻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要定亲了?
陆寻今年就要年满十六,这样的年纪定下亲事,顶多不过一两年的功夫,怎么也该出嫁了。
就算三婶再怎么舍不得陆寻,又如何可能将陆寻留成个老姑娘?
而出嫁,就意味着她从此成了别人的妻子,将要相伴在一个陌生人的左右,自己再想见她一面,都由此成了奢望。
就比如陆滢和陆音,就算夫家同在京城,但自出嫁之后,一共又回了几次娘家?
只要一想到,等到陆寻出嫁之后,自己也将这般再难与她相见,晏池心里就忍不住冒出种种冲动。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陆寻会成为另外一个人的妻子,她的喜乐将与另外一个人息息相关,而那个人却不是自己!
晏池刷地站起身。
章氏正与晏池絮叨着呢,这时也被晏池这突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声音跟着戛然而止,好一会儿之后,章氏才拍着胸口看向晏池:“……池儿,你这是怎么了?”
她甚至想着,莫不是晏池这是听自己提到他的亲事,所以害羞了?
“池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呀只管挑个自己喜欢的,只要池儿你喜欢,母亲一定能让你娶个自己满意的媳妇……”
章氏说得再坚决不过了。
她递到晏池手里的名单上的各家小姐,本就都是与陆家名当户对的人家的姑娘,不管晏池挑中了谁,只要品性没有什么不对的,章氏自认都可以如了晏池的愿,因而才能说得如此坚决。
只不过……
章氏并不知道,晏池想要的,根本就不是她给出的名单上的这些人而已。
因为章氏的这些话,晏池轻轻牵了牵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