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飞卿莞尔。
“花露做出来,比别家的百花露味道更好就行了。”蒋徽道,“要真凑齐一百种花,蒸出的花露,不定是什么味道。这真不是多多益善的事儿。”
董飞卿道:“我哪儿知道这些。反正你有数就行。”停一停,又道,“雇几个人吧?你总不能自己烧炉灶——要是那样,我就抽空把你那两套东西扔进护城河了。”
蒋徽失笑,“这不用你说。郭妈妈也晓得怎么做香露,而且,已经找好两个打下手的人了,三两日就能过来。”
董飞卿放下心来,专心忙碌书院的事情:与工匠说清楚修缮相关事宜,又专程去找了姜道成一趟,请老先生为书院题字。
老先生问他,取了什么名字。
董飞卿就说,您看着办吧,只要字好看就行。
姜道成忍俊不禁。
这日,董飞卿回到家中,友安禀道:“陈嫣写信给袁琛、秦桦,要不要把信件截下来?”
“不用。”董飞卿道,“有事没事的,跟她装神弄鬼就行,别的事不用干涉她。”
友安笑着称是。
陈嫣在娘家住了三日,每日有母亲陪着入睡,仍是心神不宁,要服用安神汤,才能睡一两个时辰。
陈夫人带着陈嫣去了护国寺上香,为她求了一枚平安符,回到家中,正色问起曾宅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嫣没办法如实相告,只说有不成体统的下人作祟,弄得府里人心惶惶,她也受了影响,跟着疑神疑鬼的。
陈夫人就道:“要不然,做场法事吧?或者,请高人去看看风水。若什么都不做,下人的心定不下来。”
陈嫣苦笑,“若是做法事、看风水……恐怕会更麻烦,谁知道那些人会说出什么话,有害无益。我回去之后,杀鸡儆猴,下人便不敢胡说八道了。”
陈夫人道,“要我说,你不如在家多住一段日子,把承志也接过来。”
“不用。”陈嫣道,“我好多了,今日便回去。”再住下去,曾家那边不定又出什么事,要是惹得双亲起了疑心,着力探究的话,定会责怪她。
陈夫人看着女儿,踌躇多时,低声道:“董公子回京了,你必然已有耳闻。跟娘说实话,这样心神不宁的,与他有关么?”
“您想哪儿去了?”陈嫣不动声色,“那个人,从来就与我无关。”
陈夫人握住她的手,面上现出懊悔之色,“说心里话,当初那件事,真不能怪他。是我们小看了他,没把他的警告当回事……”
“娘,”陈嫣蹙了蹙眉,“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说着话便站起身来,“我得回去了,总不在家,承志一定会在功课上偷懒。本就是资质寻常,还不知道用功,愁煞人。”
陈夫人劝道:“你别对他太严厉,与其做望子成龙的严母,倒不如与他母慈子孝。说到底,等你上了年岁,要指望他在膝下尽孝。”
陈嫣似笑非笑的,“您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回到曾家,陈嫣觉得氛围轻松了一些,很明显,没再出蹊跷的事。至于她,也没了被窥视的感觉。
她长长地透了一口气,唤来外院一名管事,吩咐道:“从速寻找深谙密室机关的人,我要用。”
管事称是。
陈嫣怎么也没想到,她回来当夜,便又出事了,把她和值夜的丫鬟吓得半死。
第48章 虐渣
以前, 值夜的丫鬟都是睡在外间临窗的大炕上, 陈嫣有事, 唤一声即可。
今时不同往日,大丫鬟地锦知晓陈嫣的情形,主动请命,歇在寝室的床榻板上。
陈嫣多安排了几名在院中值夜的婆子, 随即吩咐地锦:“房里留一盏灯。”
地锦巴不得如此, 恭声称是,把一盏六角宫灯放到床头的小柜子上, 将寝室的房门关紧。
陈嫣喝完一盏安神汤,躺在床上,没觉得有任何异样,心神慢慢放松。倦意袭来, 沉沉入睡。
夜半, 她没来由地醒来,寒意沁入骨髓, 周身僵硬,动弹不得, 一如被噩梦魇住的情形。
睁开眼睛, 眼前光线昏暗。回想片刻, 不由害怕起来:特地交代留了一盏灯, 现在怎么黑漆漆的?
她张了张嘴, 尝试着出声唤地锦。就在这时候, 她听到地锦充斥着恐惧的声音:“太太?”
“嗯?”陈嫣吃力地应声。
地锦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榻板上, 轻声问道:“灯,怎么灭了?”
“……”
地锦又道:“奴婢,动不了。是不是……鬼压床了?”
陈嫣的心如坠深渊,竭尽全力挣扎着,试图起身,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如愿。逐渐适应了室内光线,借着透过窗纱入室的黯淡月光,眼角余光瞥见宫灯就在小柜子上。
不是地锦熄的灯,那么,是谁?房间里难道还有第三个人么?
这念头让她心惊肉跳,“地锦,你能不能高声唤值夜的婆子进来?”
“……不能,奴婢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地锦已经语带哭腔,“您是不是……与奴婢一样?我们这是怎么……”
语声未落,房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徐徐开启——是那种被风吹开的声响。
可是,这是在窗户紧闭的寝室,哪里有风?
陈嫣、地锦惊骇得做不得声,眼珠转动,透过薄薄的帘帐,望向门口。
门打开来,阵阵幽凉的风入室,拂着帘帐。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一道暗沉的男子身影出现在门口的落地屏风旁。
陈嫣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一般。
身影高大,特别怪异:披头散发,穿着阔袖长袍,腰间没束玉带,双臂僵硬地下垂,宽大的衣袖几乎到了地面。
头发、衣袂随风飘飞着。男子似乎随时能飘到床前,又似乎是被戳在那儿,动弹不得——没有生机,只有诡异。
那……不像人,不是人。
地锦吓得牙齿都开始打颤了。而那种声响,在这样的时刻,说不出的可怖。
陈嫣想闭上眼睛,想拼命地高呼,可她什么都做不了。越是恐惧,越盯着那道影子。
“它”动了!
慢慢的,趋近床榻。
不是走过来,是僵直着“飘”近。
它到了床帐外,停下来,视线直勾勾、冷森森的盯着陈嫣所在的方向。
而且,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
地锦拼了命地撑起身形,嘶声喊道,“救命!有、有鬼啊……”随即身形跌回去,再没声响——吓晕过去了。
“是谁?”陈嫣哆嗦着问,“你是谁!?”
它声息皆无,仍旧那样隔着帘帐盯着她。
陈嫣发现自己能动了,刚要起身高呼,竟有水滴从承尘滴落,砸到她脸上。
温热的,有些黏腻。
这不是水,好像是……血?
一滴,又一滴。
血液腥甜的味道充斥在她鼻端。
怎么会这样?难道,在床顶上,有受伤甚至已死的人么?
血滴落得速度更快了。她颤抖着手擦拭脸上的血。
而它,已经飘进了床帐。
“啊!……”
陈嫣惨叫一声,双眼向上一翻,不省人事。
没过多久,看守以前的正房的婆子大呼小叫着跑进院中:“闹鬼,闹鬼了!”
在廊间打瞌睡的值夜的婆子被惊醒,连忙在寝室的屏风外通禀,却是好半晌没人应声,而且,闻到了血腥气。
她们慌了,连忙禀明两位管事妈妈。
两个管事点上灯,结伴走进去,看清楚里面的情形,立时脸色煞白,失声惊呼:
面无人色的地锦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榻板上。
床头、枕头上腥红一片,陈嫣满脸都是血迹,乍一看,管事还以为她已七窍流血而亡。
细看之下,一名管事妈妈看出端倪,唤人给陈嫣净面,随即用银针先后给她和地锦扎人中。
主仆两个苏醒过来。
地锦回过神来,眼神狂乱,失声痛哭,“鬼,我看到鬼了……”
陈嫣则是神色恍惚,先是下意识地望向屏风旁、床帐外,末了,视线慢慢地望向上方承尘。
上面正对着她头顶的位置,有非常刺目的一片血迹——尚未干涸。
陈嫣簌簌发抖,“上面有什么?啊?”她示意下人扶自己起来,“看看上面有什么……带我离开这儿……快……”
下地之后,没走两步,她便瘫坐到了地上。
在场的所有下人,都是面如死灰:真的闹鬼了,而且,那鬼是冲着主母来的。
这宅子,怕是再无宁日。
翌日早间,地锦病倒在床。陈嫣换了居室,长久地盘膝坐在大炕上,不言不语,望着窗外发呆。
事情非同小可,有管事妈妈去给陈府报信。
上午,陈夫人匆匆赶至,见女儿这般模样,急得落下泪来。她遣了下人,紧紧握住陈嫣的手,道:“还是听我的吧,快在家中做几场法事。你若是信不过僧人,便请有名望的道人来看看,设法驱邪。”
陈嫣仍是目光有些涣散地望着窗外。
陈夫人用力摇了摇她的身形,“听到没有?啊?”
“我见到的,到底是人,还是鬼?”陈嫣喃喃地道,“看起来是鬼,且像厉鬼。但若真是厉鬼,怎么没索走我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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