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上出了钟粹宫,莱客公公看那执青罗伞的两个小太监,道:“你们两个都不会走路吗?是怎么学的?”执青罗伞的两个小太监吓得跪在了雪地上,跟随的几位公公低着头在雪中笔直如松的站着。莱客公公下了钟粹宫的台阶,走到了早已扫出一条道的石板上,看那跪在雪地中的两个小太监,道:“让皇上湿了衣袍,你们可晓得是多大的罪过。”两个小太监叩首,急忙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小皇上看了莱客公公,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罢了。”莱客公公看着那两个小太监,道:“皇上免了你们的死罪,回去各领二十板子。”
两个小太监叩首:“谢皇上开恩。”
小太监举着青罗伞,跟在小皇上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来到了西六宫的长春宫。
小皇上载湉与莱客公公进入了长春宫,执青罗伞的小太监还有跟随的太监在宫外候着。
一个小宫女端着茶盏,将茶盏递到慈禧太后面前,慈禧太后端了茶盏,抿了口茶,另一个宫女端了豚蹄盂,行至慈禧太后面前,俯身弯腰,将豚蹄盂移至慈禧太后面前,慈禧太后将口中的茶水吐了,又一宫女便拿了绒毛帕子递到了太后面前,慈禧太后擦了擦唇,帕子便由宫女接过,放在了端着的红梨花木盘子中。
慈禧太后漱完口,载湉才开了口,给慈禧太后请安,道:“儿臣给皇太后请安。”
慈禧太后浅笑招手,道:“载湉,到榻前来。”
载湉应了一声,慢慢来到慈禧太后身前,慈禧太后给他理了理脸侧的一股发,道:“本宫不是不让你请安了嘛!载湉怎么过来了,不冷吗?”
载湉看了慈禧太后伸过来的手,手指上今日套着的是琉璃牡丹錾花护甲,牡丹錾花、镂空的片叶、琉璃的镶嵌,载湉抬起了手,放在了慈禧太后的手心上,冷碰到了暖,手是暖了,但心却不会暖了。
慈禧太后握住了小皇上的手,道:“到本宫身旁坐着。”
载湉嗯了一声,坐上了富贵美人榻。
上古有大椿,大椿长寿,富贵美人榻,便是由椿木制成,并刻画了富贵花的模样。
春深富贵花如此,一笑尊前醉眼看。
载湉可以闻到牡丹花的香气,慈禧太后房中的熏香数年不变。
初读书,他便在长春宫,坐在美人床榻上读书。
春暖,太后为他减衣,冬寒,太后为他加衣。
太后口授四书五经,他一句接着一句的跟着念,念的累了,困了,便躺在美人榻上睡了,梦里,梦到牡丹花,闻着牡丹的花香。
慈禧太后暖了暖载湉的手,道:“下了雪,天这般冷,本宫昨夜不是都让莱客公公说了,叫你别冒着风雪过来,载湉怎么不听呢?”
小皇上并未开口,慈禧太后看了莱客公公一眼,道:“难道是莱客公公忘记了?”
莱客公公站在一旁,道:“回禀太后,为奴不敢。”
慈禧太后笑了笑,载湉慢慢说道:“今日是冬至,载湉要和太后去拜天坛,祭天地,载湉要睡也是睡不下的,再者,百善孝为先,载湉虽然无能,不能为太后分忧,但是每日为太后请安,是不论风霜雨雪,都能做到的。”
慈禧太后侧身看了载湉,道:“六日前,你受了风寒,起来晚了,醇亲王不知,认为你是懒床,罚你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你昏了过去,整整躺了三日,身体好了些,你便在斋宫斋戒。醇亲王也是忧心你的,来本宫这里,问了你好几次。”
小皇上并未言语,慈禧太后又道:“醇亲王的惩罚确实过了些,但是,载湉,这件事情,也有你的错处,生了病,怎么都不说呢!”
小皇上还是未言语,慈禧太后叹了一声,道:“这件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醇亲王是……是你的教导师傅,总归他是为了你的功课,万万不要因为这件事情,伤了师徒的情分。”
载湉坐在一旁,听着慈禧太后的话。
醇亲王是……是你的教导师傅。
载湉黯然一笑。
他早已是过继之子。
即便他的阿玛是醇亲王,是同治帝的异母弟,他也是免不了过继他人。
大清多少帝王之子过继他人,何况,他的父亲,只是醇亲王,是冠了爱新觉罗的姓氏的皇亲国戚。
在外人眼中,他过继,是要当皇上的,受万人敬仰,是无比荣耀的一件事情。
可是,可是呢!
他永远也忘不了同治十三年的冬天。
那年冬天,也下了雪。
载湉坐在暖阁里,在额娘的床畔,两只小脚丫搭拉着,手中拿着额娘刚刚为他做出的马蹄糕。
年仅四岁的他,靠在额娘的身侧,吃着马蹄糕,等阿玛下朝回来。
马蹄踏踏,马车入了醇亲王王府。
他的阿玛弄湿是管家扶着,入了屋子的。
小小的他跳下了床榻,拿了额娘做的马蹄糕,跑到了阿玛的面前,说:“阿玛,阿玛,吃块额娘刚做出来的马蹄糕。”
额娘走到了载湉的身侧,抚了醇亲王的衣衫,道:“你的衣衫怎么都湿了,这?”
阿玛并未接过载湉手中的糕点,反而喊了额娘出去。
阿玛额娘出了屋子,他看了站在一旁的管家,管家只是道:“外头凉,小王爷在屋子中吃糕点吧!”管家给他关上了房门,屋子中只留下孤单的他一个,他的手中还握着香香甜甜的马蹄糕。
他不晓得阿玛是如何弄湿了衣衫,也不知阿玛的脸色为何不好,他很失落,阿玛与额娘都不陪他吃香甜的马蹄糕。
他独自在床榻上,吃着香甜的马蹄糕,便觉得,很是满足。
额娘过了许久,才进入了屋子,而阿玛没有进来,他怔怔的看着额娘,额娘的眼眶都红了。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额娘已经到了床畔边,将他抱在了怀中。
依靠在额娘的怀中,他依稀能够听到额娘隐忍的哭泣声。
他被慈禧太后选定过继于咸丰帝,继承皇位。
那天的半夜,他还未睡下,便听到府外嘈杂的声音。
在深夜,有半点动静,都是吵的,那般嘈杂的声音,也不知是多大的阵仗。
他不知缘由,便问低声哭泣的额娘,道:“额娘,外头怎么这么吵啊!大半夜的,为什么他们都不睡觉啊!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额娘没有回答他,只是哭的更甚了,抱他抱的更紧了。
他没有再问,在额娘的怀中闭了眼眸,听着外面的嘈杂声,即便听不清外头都说什么。
他依靠在额娘的怀中睡着了,等他醒来,额娘不在他的床边,床边站着的是他的阿玛,阿玛的身后还有两个侍女。
他揉了揉眼睛,疑惑道:“阿玛,额娘呢?”
阿玛道:“你额娘累了,睡下了,阿玛带你进宫。”
载湉疑惑,道:“进宫做什么?”
阿玛回答他,说道:“你太后姨妈想你了,跟阿玛进宫拜见太后姨妈,姨妈给你好多好吃的糕点。”
载湉应了一声,皇宫里有许多好吃的糕点,太后姨妈还让阿玛带到府里,给他吃过。
侍女为他换好了衣服,他跟着阿玛出了醇王府,王府外站了一众身穿官服上绣着各种动物的内务府官员,正前方站着的与阿玛衣服上是一样降龙图案的人他是识得的,那人是他阿玛的九弟,他的九叔,封号为孚敬王。
载湉跟着阿玛来到了九叔孚敬王,他便开口问道:“九叔叔,你也是要跟载湉一起入宫吃糕点吗?”
九叔叔看了他,一时未回答。
他又看了阿玛,道:“阿玛,怎么这么多大臣,是太后姨妈要宴请众大臣吗?”
阿玛说道:“卦象上说,今日是吉日,太后姨妈会宴请各位大臣。”
载湉听了这话,嗯了嗯,道:“原来是这样。”
那日
轿子从宣武门内太平湖东岸的醇亲王府行进了宫。
那日
他进了午门,到了养心殿,向东六宫、西六宫的两位太后请安。
那日
他在大行皇帝同治帝灵前祭奠,剪发成服。
剪发成服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是何种意思。
他是入继了大统,做了皇帝啊!
那一日,他疲惫了身,也伤了心。
所有的人,将他瞒在骨里,他成了让人摆布的木偶,却成为了万人之上的小皇上。
……
心凉,手脚也是冰凉的。
慈禧太后握着载湉的手,说道:“手怎么越来越凉了。”
载湉慢慢抽出了手,说道:“一会儿便好了。”
慈禧太后低头看了载湉的云纹靴,蹙眉道:“载湉,你的云靴颜色怎么变得深了些?”
载湉并未言语。
慈禧太后唤了声云兮,端着豚蹄盂的侍女将盂盆放在了一旁,走到近前。
慈禧太后吩咐道:“皇上的云靴颜色有些变了,你看一下是怎么了。”
云兮称了声是,便弯腰蹲在了小皇上的脚边,手触到了小皇上的云靴,云兮回禀道:“太后,皇上的云靴湿了。”
慈禧太后看着载湉,说道:“云都被雪弄湿了,这手脚能不凉嘛!”慈禧太后吩咐另一边的侍女,说道:“你去吩咐让人给皇上拿过来一双云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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