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算尽,谋个你 (煜舞)

老者自然是镇国侯了。

他并没有立刻回府，而是看着秦苏所乘坐的马车走远了，这才领着身后的人慢悠悠的回府。

“侯爷，既然如今已经决定，为何不将她认回来呢？毕竟小姐因为那件事，怪了您十几年了。”镇国侯身后的葛宋不由得轻声开口。

镇国侯脚步顿了顿，淡淡道：“还不是时候。左右在珊儿心里，我这个父亲已经十恶不赦了十几年了，她也已经死了十几年了，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来，搅乱了局势呢。”

葛宋闻言张了张嘴巴，最后叹息一声，“属下只是不想小姐一直因为此事而怨恨于您，毕竟当初您会那么做，都是为了镇国侯府好，为了小姐好。”

镇国侯停了脚步，抬头看着头顶的蓝天，轻声道：“很快了，等此番事成，便能让她们母女团聚了。”

葛宋这次没再说话。

毕竟是那种大事，谁又知道能不能成呢！

“父亲，您方才说什么？”就在两人又要再度抬步的时候，两人耳旁响起了岳珊颤抖的声音。

镇国侯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回头朝着发声处看去，只见岳珊站在拐角处，眼中含泪的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殷切之色。

镇国侯面色微微一变，很快就平静下来，他并不确定岳珊方才听到了多少，所以开口还是否认：“我和葛宋方才说别人家的姑娘和家人走散了，刚刚找回来呢，母女团聚的画面，也是感人。”

镇国侯说得很平静，然而背在身后的手却微微颤抖。

瞒不住了吗？终于要瞒不住了吗？为什么就不能再多些时日呢？

岳珊却是快步靠近镇国侯，声音尖锐的质问：“您说谎，方才您和葛宋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您说谎。”

镇国侯身后的葛宋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方才若不是他多嘴先提起这个话题来，也不会有这事儿了。

镇国侯没有心思去责怪他，他在想要怎么瞒过去。

然而岳珊却忽然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哀声哭求：“父亲，求求您告诉我吧，我想我的孩子，我真的想她。要不是当初答应了景哥要好好活着，当初您告诉我孩子死了的时候，我就去死了，父亲……”

镇国侯低头看着岳珊泪流满面的脸，心里升起一丝不忍，最终轻叹一声，伸手将她扶起：“起来吧，去书房说话。”

岳珊本想跪到他肯说为止，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爽快的就同意了，顿时有些呆滞，傻傻的被他牵着往前走。

等岳珊回过神来，看到的就是自家父亲已经满头的白发和略微佝偻的背。

眼圈忍不住一红，心里自责。

外人都道她为了守护边疆，终身未嫁，却不知，她其实是有心上人的，甚至已经议亲，准备嫁他。

只是哥哥突然发生了意外，战死沙场，所以她远赴边疆稳定战场。

而他，也是一身相随的。

后来她中了敌人的奸计，中了春药，好在陪在她身边的是他，无奈之下，两人行了夫妻之礼。

边疆战事初定，他一脸温柔和幸福的告诉她，他要回京准备他们的婚事，让她好好等着做他的新娘。

可是她却没有等到和他成亲的好日子，等到的是他一家被满门抄斩的噩耗。

而那个时候，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她好不容易瞒着把孩子生下来，却在生下来后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老父亲却告诉她，孩子是个死胎，生下来就没有气。

她是不相信的，因为她当时分明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与父亲争论，但父亲却咬死了孩子是个死胎的说法。

因为这事儿，她与父亲生了嫌隙。

心上人死了，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也没了，那段时间，对她来说天崩地裂也不外如是，她甚至想到了死。

可是父亲却交给她一样东西，说是他留下的。

她打开，看到的却是一封血书，他叫她好好活下来，不要做傻事，连同他的那份，一起过好。

为了这话，她活下来了。

可是和父亲的隔阂却是无法修复的，她选择了远赴边疆，常年戍边。

多年来，除了过年，几乎不会回来，回来也和父亲没有几句好话。

如今再看，才发现，父亲早已经不是记忆中顶天立地的模样了。

他老了，头发白了，身体佝偻了，就连抓着她的手，也已经遍布了皱纹。

岳珊心里酸涩，素来流血不流泪的她，默默的哭了。

这时候她才恍然发觉，这十几年来，她光顾着置气了，竟连父亲已经快速苍老都没有发现。

三人很快到了书房。

“葛宋，你在门口守着，不要让人靠近。”镇国侯吩咐一句。

葛宋应了一声：“明白，您放心吧。”

说着已经自动站在门口，关上了房门。

镇国侯带着岳珊坐下，岳珊急不可耐的问：“父亲，您快告诉我，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岳珊急切的眉眼，镇国侯叹了口气，轻声道：“当初宋家出事，宋景也没能逃过厄运，被斩首示众。他们一家的罪名是谋逆犯上，你肚子里的孩子若是生下来，也是宋家的血脉，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也是要诛杀的，甚至镇国侯府也会受到牵连。”

“所以无奈之下，我趁着你产后昏迷，将孩子交给心腹，让他带走，离开了京城。”

岳珊闻言顿时泪如雨下，眼泪不住的流下，可她还算冷静，平和着声音问道：“可是当时明明瞒得好好的，只要找个借口将孩子领回来收养就行了，为什么要将她送走。”

“因为皇上已经起疑了。”镇国侯叹了口气，道。

“当时，皇上已经起疑，在调查镇国侯府，若是按照你说的法子将孩子留下，养在身边，无异于给皇上以把柄。而且想要镇国侯府落寞的人太多了，多少双眼睛盯着镇国侯府啊，若是孩子的事被翻出来，镇国侯府就是第二个宋府，无奈之下，我只能做出把孩子送走的决定。”

岳珊能够理解镇国侯的做法，也明白那是当时最好的法子。

可是她毕竟是孩子的母亲，闻言却是哽咽不止。

那是她的孩子啊，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连抱都没有抱上一下的孩子。

“她送给了谁？这些年过得还好吗？”岳珊哽咽着问。

“她很好。”镇国侯轻声说。

伸手替岳珊拭去眼泪，平静道：“你可还记得秦问？”

岳珊微微点头，就听镇国侯继续道：“当初秦问的夫人正巧怀了孩子，巧的是和你同一天生产，她生了个男孩。我知道消息之后，就去找了秦问，请他收留孩子，对外就说生了龙凤胎，他答应了。”

“后来我动手让他退了下来，调去浩城做了个普通的把总，每年我会送一笔钱过去，算是孩子的花费。秦问从来没有收下过。但是他们待孩子很好，就和自己亲生的一样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岳珊顿时放声大哭。

秦问她自然是知道的。

当初宋景和秦问是兄弟，她和秦问的关系也不错，当时秦问在军队中风头极胜，眼看着都要晋升将军了，却忽然激流勇退，去江南之地做了个把总。

当时她极度不解，可她自己正处在人生的低谷期，也没有精力去劝说他，如今看来，一切都是父亲的安排。

也只有父亲能做到这样的安排了。

因为秦问的命是父亲给的，就算父亲要他去死，他都会毫不犹豫，更何况只是让他退到浩城做把总了。

岳珊想着，又哭又笑，悲喜交加。

坚强了大半辈子的女人，战场上杀敌都不见得会眨眼的人，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一般。

镇国侯见状也是心疼，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抱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如她孩提时那般。

“哭吧，想哭就哭出来吧，这些年苦了你了。”

岳珊抱着镇国侯哭了好一会儿，这才算是止住眼泪，等她情绪平静下来，这才再度开口：“她叫什么？”岳珊低声问。

“孩子叫秦苏。秦问对她很好，也把她教育得很出色，武功很好。今年年初的时候来了京城，意外之下拜了郭老为师，后来进了军营历练，我让葛宋去保护她，她很出色，成长得很快。不过她身边有个战王，葛宋被发现了。战王以为他会对小苏不利，两人打了一架，葛宋不敌，就回来了。”

镇国侯想着微微一笑，脸上倒是带了孩童般的恶作剧。

“早几日我出面和翟君临谈事情，他还一脸高冷的模样，我真想知道，当他知道我是他未婚妻外公的时候，脸色会有多难看。”

岳珊闻言不由得噗嗤一笑，对自家父亲这恶作剧也是无奈。

随后又有些低落，轻声道：“还不知道孩子愿不愿意认回咱们呢。而且我连孩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镇国侯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别想太多，她是个好孩子。而且我回府的时候碰到她了，好像喝得有些醉了。今日是晓芳的生辰，她应该是晓芳的朋友，这缘分还真是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