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田大钊说起这个,黎婧姝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北国是她的母国,北国人的行军速度黎婧姝最是熟悉,她回头到自己铺前快速收整,没看见她转身以后田大钊放下手中东西亦是回头看她的神情。
三分钟后全军整发,这一次的速度果然提升了不止一点,黎婧姝已经需要时不时的小跑才能跟上,若是落下破坏了队形,组长的辫子便要抽到身上了。
这一路田大钊都很沉默,黎婧姝身上不舒服,加上高强度的行军和灼热的日头,俨然已经有些摇摇晃晃,眼前发黑。
她不好意思跟田大钊说话,毕竟是自己先敷衍着没有解释在先,她那些难言的苦衷田大钊是不能知道的。
走了不知多久,黎婧姝是真的走不动了,后边的人已经赶上她,因为不能撞上去,所以她那一列立马就呈现出错位的趋势来。
组长眼睛最厉害,一眼就看见了微弯着腰低头的黎婧姝,他们本就是丁组,走在最后面,不存在影响其他组的说法,组长吼了一声:“停下!”
所有人都站定了。
“黎敬!滚出来!”他怒吼一声,这家伙是后面塞进来的,没有经过训练的兵就是懒懒散散,拖拖沓沓,一点组织纪律都没有!
黎婧姝皱眉,弓腰出去:“组长。”
组长一看她这有气无力的样子,更是气的冒烟,抬手就甩了一鞭子在她大腿上:“你没吃饭吗!走那么慢!你知不知道军中纪律?!”
黎婧姝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瞬间的痛感过去,才赶紧站直了身子,用自己能发出来最宏亮的声音吼道:“知道!”
组长仍旧不满意,看她的眼神很是不屑,丁组本就已经是最弱的了,她还是丁组里面最瘦小的一个,本以为没几天就得累垮,没想到田大钊还挺照顾她,顺利的熬到了现在。
只是今天却没见田大钊站出来。
组长侧头看了一眼队伍里的田大钊,他似乎有心事,一直低着头没什么反应,黎敬这小子也惹着他了?
田大钊都没反应,其他人便更是冷漠,组长收回视线,毫无征兆的第二鞭、第三鞭就毫不手软的抽了下来。
黎婧姝疼的倒吸冷气,但越是疼,北国人的倔劲和骨气就越是硬,她没哭,眼中冷清。
黎婧姝像是木桩子一样站着,不出声也不动弹,打在她身上一点痛快感都没有。
抽了三鞭,组长便没了兴致,眼见着军队已经走的有些远了,翻了黎婧姝一个白眼道:“接下来我再看见谁散漫不守军纪,黎敬就是教训!到时候可就不是三鞭子那么简单了!”说罢,推了黎婧姝一下,“归队!小跑前进!跟上大部队!”
黎婧姝咬牙重新站回去,刚起步跑就被后面的人推了一下,她没吭声,下意识的抬眼看了一眼田大钊。
他。。。是对自己失望了吧,把自己当成亲兄弟,可是这所谓的亲兄弟半夜三更鬼鬼祟祟的跑出去不知道做什么,还一个字的解释都不肯给他。
田大钊是性子直率,但是不代表他真的就是蠢货,什么也不知道。
黎婧姝叹口气,她和田大钊说不定就要因为这事情形同陌路了。
江湖上的兄弟最讲究的就是坦诚相见,黎婧姝藏着掖着,田大钊肯定觉得黎婧姝根本不拿他真心实意的当做大哥。
这一天的行军路太快,扎帐的时间也从傍晚改到了天黑,停下来休整的时候已经是饥肠辘辘。
组长特意“关照”黎婧姝,扔给她一把斧子:“去,前边有树林,砍些树木头回来。”
黎婧姝彻底懵了,她饿的都快要前胸贴后背了,这组长还记着早上的事,现在专门来收拾她。
瞧着黎婧姝脸上的表情,那组长才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还以为这黎敬骨头有多硬,现下还不是受不住了?!
“怎么?不想去?”组长阴阳怪气的接着开口,用脚又把斧头往黎婧姝面前踢了踢。
一时间四周的人都看过来,有些人还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黎婧姝忍下心里边的气,伸手把斧头拿起来,朝着前方黑乎乎的树林走去。
她不敢走的太里面,就直接选了外围的一棵树砍。
这斧子锋利一些也便罢了,偏生钝的砍进去再要拔出来都费劲,黎婧姝一下一下的砍,直到手臂震麻,胳膊酸的没了知觉,才心酸的抹了一把鼻子,把眼眶里的泪水给憋了回去。
她席地坐下来,肚子实在是饿的都不会叫了,眼前除了金星之外就是一片漆黑。
斧子嵌在树干的缺口里,黎婧姝再也拔不动,今天注定是要饿肚子了吧,这么粗的一棵树,她怎么可能砍得断。
就算是砍断了,也铁定没有办法劈成柴火抱回去。
她没再想哭,只是抱着自己的肚子,坐了一会儿,朝里边走了一些,尽快把下边的布条换下来,再挖了个小坑埋起来。
做完这一切没要多久,黎婧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已经饿出幻觉了,离军营这么些距离了,她好像闻到自己跟前就有饭菜香味似得。
她咽了咽口水,把手上的泥土擦了擦,走出树后,探头探脑看了一眼,她方才看的那棵树那里站了一个人,正卖力的挥动斧子,树干很快便深了三分之一。
黎婧姝本来没想哭的,眼睛却不争气的红了。
田大钊看见她了,手下的动作停住,就这么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开口:“我给你带了吃的,组长不知道,你快吃了。”
黎婧姝还是站着没动,哽咽着把眼泪水擦干净,才走到田大钊身边,把热气腾腾的野菜土豆汤端起来,用树叶垫着的还有半个白面馒头。
“今天加餐,一人一个白馒头,组长把你的拿走了,我。。。给你留了半个,你这身子骨,不吃饭可怎么行。”田大钊像是说寻常事一样,一边砍树一边给黎婧姝讲。
“田大哥。”黎婧姝忍不住出声喊他,这一瞬间真的想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他,可是话到了嘴边,还是不能说明。
她不能害了他。
“黎敬,大哥想过了,不管你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哥都相信你,今天没能站出来,是大哥糊涂,你别怪大哥。”田大钊叹口气,没看黎婧姝,接着道,“你也别老像个娘们儿似得哭哭啼啼,我们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泪,知道么?”
“大哥。。。是我对不起你。”黎婧姝又哽咽起来,她经历过一世,更明白这句相信的分量,她要紧嘴唇,泪水滴在冒着热气的汤里。
她不是感性矫情的人,更不是软弱怕苦的人,没人管她,她一样咬牙坚持过去,大不了自曝身份被押到陆怀瑾跟前去,总也死不了。
可是田大钊总让她有一种安全感,人一旦觉得自己是安全的,觉得眼前的人是可以依赖的,就会变得无比的脆弱。
黎婧姝没再多说什么,沉默的坐着吃东西,田大钊力气大,没一会儿就把树给砍断了。
他不让黎婧姝接手,一边把树干砍成可以烧的柴火,一遍问黎婧姝身上的伤势:“伤口怎么样了?刚刚是去树后面看伤口了么?鞭子抽上去要是成血泡就不行了,得处理,等会儿回去,我帮你找点药。”
黎婧姝点点头,伤口的确是要小心处理,若是感染了发起烧来,只怕真的就完了。
“田大哥,你。。。为什么要来参兵啊?”黎婧姝捧着已经空了的碗,问道。
田大钊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黎婧姝,叹口气:“国家有难,咱们作为扶南国的子民,亦是有责,皇上死了,若是国家人人都不参兵,等到国破的那一日,还谈什么家呢。”
黎婧姝一愣,没想到田大钊会这么说。
素日里简简单单也没个复杂思想的田大钊,居然是因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样的缘故来参军的,让黎婧姝多多少少有些意外。
意外完了,又觉得释怀,若不是田大钊有这样的大义,说不定也不会关照自己。
“田大哥家里还有别的人么?”黎婧姝接着问。
田大钊听到这话,脸上的神情明显变了,他干脆停下手里边的动作,坐到树墩上,目光里尽是沉痛。
黎婧姝心里一咯噔,反应过来自己定是问了不该问的事情,刚想把这话题岔过去,就听见田大钊叹气道:“我在老家有一个妻子,还有一个三岁的小女儿。。。很是活泼可爱。”
这下换黎婧姝的心头疼起来。
三岁的小女儿么。。。她也有过一个三岁的女儿,也是一样的活泼可爱,明艳得是她心里唯一的阳光。
田大钊说起自己的妻女,眼中的神采都变得柔情:“我要参军,妻子不让,姑娘又还那么小,我要是走了,她们吃什么用什么。。。”
黎婧姝点头,若是换成别的男子,说不定就不会来了。
但是田大钊心中有他的大义,男子汉大丈夫,眼见国难当头,怎么能只贪图一家温饱。
若不能国安,则不能家宁,对于这一点,田大钊倒是想得非常清楚。
当时皇帝刚刚殁了,扶南**队损失重大,征兵迫在眉睫,只要是自愿参军,就可以获得政府给的钱财食物作为补助。
田大钊把自己关在家里想了一天一夜,终于下定了决心,报名参了军,将东西悄悄放回家中,自此,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