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赤炎将军没有想法,并不代表魏吴国新皇帝没有想法。你想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突然成了一个人人可欺的软蛋,原因何在?不外乎两个,或者说这个将军居功不服新主想要给新主人脸色看,或者说将军已经老矣不堪重用。
看似是两个原因,其实可以归结成一条,那就是赤炎将军不能用了。所以听说赤炎将军在对战过程中不翼而飞后,魏吴国皇帝力排众议的将赤炎将军全家老小给斩了并且在全国贴补告示通缉赤炎将军。
“犯人赤炎于两军对阵时临阵脱逃,导致魏吴国大败,罪不可赦。若有遇人遇到此人,就地格杀。但凡有提其头来见者,赏金万两。”某位读书人略显夸张的摇头晃脑道,还忍不住在心里换算了一下万两黄金可以换多少个包子。
灰头土脸的赤炎将军并没有采取任何遮挡,他就那样赤洛洛的站在人群中,盯着自己的画像发呆。嗯,是发呆,他不知道是自己的神经错乱了,还是魏吴国皇帝的脑袋抽筋儿了。
一双手搭上了他的肩,使他忍不住浑身打了个激灵。正欲开口说话,却被对方以神色直至。二人穿小街走穷巷来到一隐蔽地方后,那人方拱手道:“事已至此,赤炎将军有何想法?”
“现在没想法,进城之前倒有一点点想法。我原本以为咱们的皇帝会继续给我士兵让我和魏吴国接着对抗呐,没想到对方却直接把我的窝儿给端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一旦流下动心弦。
壬擎棋也忍不住长叹一声,随即摇头道:“魏吴国是不能和威楚国继续干下去的,否则只有死路一条。不过咱们的皇帝当真出手极快,竟然做了这样的事情。”
“是啊,他竟然做了这样的事情。我小儿子,今天刚刚满月……”赤炎将军努力以惯常的态度与壬擎棋交谈,只是时不时滑落的泪水,让人见之心酸。
壬擎棋心中也诸多感叹,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出言劝道:“别想不开,路还很多、很长……”
赤炎将军摇摇头,十分平静的道:“嗯,可是我的家人他们那么快就走到了末路。男人在外面打拼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让家人过上好天子吗?可我在外流血流汗,如今却又要为家人掉眼泪……”
“英雄只会暮年,不会没路。窝儿没了,可以重建。只要……”
赤炎将军摇摇头,转身往外走,沉声道:“不管如何,谢谢你这个时候还能和我说话。”
“赤炎将军,不想看看我专门为你准备的糕点吗?”壬擎棋急忙叫住了赤炎将军,若对方轻易离去,他这一趟可就白来了。
赤炎将军头都不曾回,摆手道:“即便是琼浆玉液,如今对我来说也与马尿没区别。我已经够饱了,所以糕点就不必了,谢了。”
“赤炎将军……”壬擎棋急忙打开木盒的盖子,婴孩儿的哭声迅速传来。壬擎棋只觉眼前一花,赤炎将军早已箭步冲回,将孩儿抱到了怀中,“是龙儿,是我的小龙儿……”
壬擎棋这才舒了一口气,视线也渐渐和缓,沉声道:“赤炎将军一心为国,怎能让你流血流汗却无后人留?此地不宜久留,将军带上小公子速速离去吧。”
“大恩不言谢,容天后再报。”赤炎将军双腿跪地,无神的双眼终于再度找到了焦点。
壬擎棋迅速出手扶住了意欲下跪的赤炎将军,拉开盒盖别有深意的道:“这是一些必用品,还请将军千万不要推辞。你我是有缘之人,虽在此地别过,终有一天会在他地相会。”
赤炎将军并没有多想,只是不由自主伸出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了壬擎棋的手。他握的极紧,仿佛想将自己的生命传送过去。在他人遭难时,多少人即使不落井下石也会避而远之,可这个人,唯有这个人非但没有避而远之,而且救下了自己的根。
“回京之路短时期内已行不通,将军欲去往何方?”
赤炎将军将自己的脸贴在婴儿的脸上,沧桑的脸上终于浮出一抹喜色。听到壬擎棋的问话,突遭磨难的他为之一怔,随即淡然的道:“原本有和某人同归于尽的打算,不过既然还有婴儿需我抚养,大概我会隐于山林吧。”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像上官惜若当初只想笼络对方,谁知却间接的害对方家破人亡。壬擎棋微微一叹,把食盒递了过去,却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包括食盒最底层藏有真金白银。
而在暗处的上官洛溪刚为壬擎棋破解了自己的手法而欣喜,突然听闻赤炎将军一家惨遭灭门,一个手抖,竟然晕了过去。
近些天子,为了便于行事,上官惜若一直居住在汉唐、魏吴国和威楚国三国交接的地方。这里地形荒凉,无闹市,自然也无名医。更为让人烦心的是,或许是关心则乱,韩赤月竟然诊断不出上官惜若究竟患了何病?
谢天谢地的是过了两三时辰,上官惜若竟然悠悠醒转,身体看似没有异常,不过表情却让人为之心惊。她一直静静的坐在床上,视线牢牢的盯着赤炎将军换下的血衣,未曾有丝毫转移。
“别看了,好不好?夜已经深了,先休息好不好?”韩赤月终究轻轻出声,上官惜若的神情让他不忍打扰又感觉有些发毛。
上官惜若一动未动,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韩赤月的话。或许对她来说,整个世界都是不存在的,唯一存在的只有那件血衣,只有脑海中呼啸求饶的一家老小。
韩赤月忍不住坐在上官惜若前面,捧起对方的脸,以满含担忧的眸子望着上官惜若道:“不要伤心了,好不好?这一切都是魏吴国皇帝的错,根本不关你的事儿。”
“可是,如果不是我任性妄为将赤炎将军从战场上劫走,魏吴国皇帝也不会杀了他一家。明明是由我而起,怎么能说不是我的错?我真是一个恶魔,利用别人的感情不说,竟然还害得别人满门抄斩。”上官惜若没有流泪,只是空洞的眼神退缩的举动让人更觉心疼。
韩赤月将上官惜若略显杂乱的秀发理好,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道:“不是你的错,因为寻常皇帝根本不会这样做。错的是魏吴国皇帝,那个人的暴力让人难以想象。”
上官惜若摇摇头,还是坚持道:“只是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你才会为我开罪。不必,当真不必。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看着如此自责的上官惜若,韩赤月顿觉自己整颗心都被人拧住了,各种堵塞各种憋心的疼。他忍不住伸手环住了她,轻声道:“还记得齐国有个国君吗?那个人竟然把战败的将军全给杀了。那个时候你还说是齐国国君的错来着,为何现在又要把责任拦在自己的身上?”
上官惜若推开韩赤月,把头埋在****道:“不一样的,不一样的。是我的错,是我任性妄为,害的赤炎将军一家老老小小丢了性命。是我的错,我为什么那么混蛋,为什么会不安常理做事。”
“不要再自责了!”这个人已经背负了太多,为何老天还有一再往她身上加稻草?她只是有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为何老天要一再的加压她呢?
上官惜若没有答话,眼泪一滴滴落在床单上,迅速濡湿一大片。此时她脑中回荡的只是一家老小奔走呼号仰天责问的画面。是啊,他们有什么错,他们什么错都没有,却因为自己的任性行为而丢掉了性命。
场景转换,李兴禹为深夜的访者备上了一杯薄茶,随即拱手道:“先生处在梨树瓜田之下,深夜来访,不怕引起对方更大的怀疑吗?”
“我只是对结草衔环的故事很感兴趣,白天里又公务缠身,好不容易得了一个空隙,忍不住就深夜叨扰了。”李成龙品了一口茶水,神色淡然如常。
李兴禹笑了笑,指了指棋盘道:“夜来无事,先生可否与我同下盘棋?”
“我是一名将军,不是文人雅士,所以当不起先生的称号。而身为将军,我从来不打无意义之仗,出兵就要有收获。”李成龙徐徐说道,浑身无一丝窘迫与焦急。
李兴禹的神色里带有一丝了然,他走到棋盘道:“你我都姓李,说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既然曾是一家人,你我自然有相通之处。这样吧,输的人必须老老实实回答赢棋之人一个问题,可好?”
“再好不过。”
于是昏黄的灯光下,两个人你来我往,杀伐的异常痛快。
李兴禹指尖捏棋,一语双关的道:“你的进攻路线很好,只是兵马炮无法过河,恐怕也难展大志。”
“我相信天意,更相信棋神。既然有人说要同我同下一局伟大之棋,我想他应该不会任由我在这儿消磨时间。”李成龙微微皱起眉头,眉眼间多少有了几分不耐烦。
李兴禹露出一个几乎看不出的浅笑,将一枚棋子自动放在了炮口上,“因为不是真的敌人,所以自然不需你死我活阻挡彼此的路。不过,因为在别人眼里还是敌人,执棋的双方自然要做出一副杀伐的样子。”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内忧外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