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看似答不对题,实则绵里藏针。
她的亡母曾是广羊府闻名的美人,亡父亦有貌比潘安的美名。
外人赞她“绝艳内敛”,这绝艳二字,即指才,也指貌。
谢天谢地谢父母,她“男生女相”,倒也不曾真的引人起疑。
陆念稚哂笑,他本无意冒犯逝者,闻言不气不辩,只叹道,“我不在这半年,你生意上有没长进姑且不论,嘴皮子倒是厉害了不少。”
一行说,扳着杜振熙肩头的手挑起一指,掠过她高领中衣,若有似无擦过掩在其下的微凸喉结,点在她光洁的下颌上,“刚才还觉得你长高长大了,此刻再细看……到底只是个将满十五的少年郎,未满弱冠之前,只能算个小男孩。”
说着跨出长腿,裸足和杜振熙的靴面并在一处,轻笑道,“脚也这样小。”
杜振熙充耳不闻,下颌一偏避开陆念稚的手,借着蹲身的动作,不露声色地错开二人并排的脚,见更衣处并未准备鞋袜,便取来木屐往眼前那一双大脚上套。
和陆念稚这样的成年男子比起来,她的脚确实太小了些。
杜振熙若有所思,却听陆念稚居高临下道,“小七,如果你男扮女装,会是什么模样?多半能惊艳众人,叫唐加佳见了,怕是要自叹弗如枉为女子……”
听者有意。
杜振熙头顶炸雷,猛地抬头去看陆念稚的神色。
她这一下又突兀又突然,一时不察撞上身后木架,水舀子木盆哐啷砸地。
“七少!”小龟奴惊得顾不上规矩,忙探身进来,“您没事……”
吧字卡在喉咙间,见陆念稚和杜振熙一站一蹲,杜振熙仰起的脸正对着陆念稚腰胯,顿时愣在当场,红透了脸。
三堂九巷里有专狎小倌的小倌馆,二人这角度、这姿势,简直辣眼睛。
容不得小龟奴不想歪。
他看不真切,自发脑补出一场惊世骇俗的旖旎桥段。
杜振熙后知后觉,本能喝道,“出去!”
她自知是女儿身,如此情状遭人误会,羞愤错愕之余,更添一分无法与外人言说的窘迫。
本就潮红的面色,不自觉透出恼意来。
落在陆念稚眼中,就成了气急败坏。
“小七……”陆念稚若有所悟,一手拉杜振熙起身,一手去弹她头顶玉簪,逼到她眼前,眯眼道,“你倒是懂得不少。”
说罢大手下滑,抚上杜振熙磕碰到的背心,轻轻一按确定无碍后,才松开手踢了踢木屐,斜睨着杜振熙冷笑道,“老太太要是知道你越大越不学好,就是我这做四叔的不是。回头等我回杜府,你私下来找我领家法。”
杜振熙哑然。
她懂得不少?
她是不该瞬间读懂小龟奴饱含遐想的呆脸。
他认定她不学好,她这次可真是自己挖坑自己跳了。
杜振熙深吐一口气,盯着陆念稚扬袖而去的背影,只恨不能拔下玉簪戳他几下。
却不能怪他习惯成自然,待她十数年如一日,还像幼时一般拿她当孩童看,言行间亲昵之态过盛,偏爱逗她训她。
若不是深知他其实外热内冷,她几乎要错觉,他是有意调笑她。
只怪她修为不到家,总能被他轻易带偏,七情上面。
她又深吸一口气,正了正束发,抬脚走出竹汤。
果断滚出的小龟奴脑袋深垂,杵在路边树影下不敢抬头,小心翼翼试探道,“四爷才往前头去了,小的、小的给您带路?”
杜振熙扶额,总不能再上赶着对号入座地迁怒小龟奴,只得暗叹着扬起笑,随手又是一角碎银,“走吧。”
这就是不追究他方才乱闯,还肯点他随侍的意思了。
小龟奴转怕为喜,忙搓着脚步万分殷情,打头阵带路。
第04章 被一见钟情了
和地势清幽的汤池不同,迎送恩客的花楼热闹又奢靡,脂粉气调笑声充斥耳鼻,叹声酒池肉林不为过,踏入顶楼,则是少而贵的雅间地界,其间气象又不同,虽也有花娘女伎陪酒献唱,但奢而不靡,倒有点高处不胜寒的意味。
望进其中一间雅间,就见地毯上设着坐席矮几,墙上挂着名家字画,果然雅致。
杜振熙暗暗咂舌,心知摆接风宴的几位爷都是十三行里有头脸的人物,一行振袖入内,一行恭敬而不失亲热的团团行礼。
她以子侄礼自居,在座之人纷纷起身回礼,并无一丝轻慢。
十三行谁人不知,杜振熙十二岁出师,未满十五就凭一己之力,顺利接手杜府名下七店十一铺的大掌事印,手段、城府不可小觑,和陆念稚这对叔侄,活脱脱一老狐狸和一小狐狸。
少不得或关心或玩笑,一番寒暄往来。
杜振熙年幼资浅,谦逊礼让间,一错身险些撞上一堵肉墙,定睛一看,就见一张含羞带怯的俏脸近在身侧,轻声问候道,“七少。”
唐加佳面带浅笑,福着礼视线却停在杜振熙身上,心口砰砰直跳。
她本是得了家中长辈首肯,才敢乔装来庆元堂,好探一探陆念稚对杜唐联姻的态度,却不想歪打正着,能见着杜振熙。
又惊又喜之下,全然没发觉自己着男装而行福礼,略滑稽。
再看她襟口别着香帕,颈边垂着耳坠,身上穿的大概是家中兄长借的衣裳,略显宽松的罩住手脚,越发衬出女儿家的娇小来。
但凡眼睛没瞎,都看得出唐加佳女扮男装。
如此不专业的扮相,惹得杜振熙会心一笑,抱拳回道,“唐七小姐。”
她生就一双大而亮的星目,眼波流转间分外迷人,微笑时眼尾弯弯,透着三分迷离七分清俊。
且她来前喝过变声的药水,嗓音沙沙软软,两厢交映,令人没来由心生好感。
温润如玉。
这四个字蹦出脑海,唐加佳心跳得越发厉害,不由脱口道,“和七少一样,我在家中也行七呢!”
所以呢?
少女情怀总是诗,一丁点不算稀奇的巧合,也能心怀雀跃?
杜振熙微微晃神,“七少”当得太久,她实在不懂这类女儿心思,只得祭出万能金句,“是吗?这么巧?”
她回了句废话,唐加佳说的其实也是句废话,正暗暗后悔自己的急切,见杜振熙不以为杵,反而温声相问,后悔就化作甜意,也略晃神道,“是呢,这么巧。”
话音未落,忽然惊觉周遭静得诡异。
打眼一看,才知众人正围观她二人“眉来眼去”,吃瓜吃得暧昧而戏谑。
唐加佳羞红脸,一跺脚一转身,忍不住又偷偷瞥了杜振熙一眼。
众人哄笑着各自回座,觥筹交错间丝竹声声,跪坐矮几旁的花娘们纤手执壶,娇声劝起酒来。
唐加佳抿着杯中黄汤,起起伏伏的心绪稍稍平复,再去看对坐的杜振熙,就觉出她面色异样,不由出声问道,“七少是哪里不舒服吗?脸怎么这样红?”
杜振熙直言不讳,“娘胎里带来的弱症,治好了却袪不掉根。一到换季,总少不了受凉着热,防也防不住。”
她幼时体弱多病,并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一打听就知道。
唐加佳也有所耳闻。
没见着杜振熙之前,她对此也有些腹诽,如今不仅见着了人,更觉杜振熙坦白而坦荡,不仅温润如玉,还光风霁月。
心中如是想,面上就带出心疼来,偏头对身旁花娘低语几句,就见花娘掩袖一笑,另送一壶温补的八宝茶到杜振熙桌上,将荤腥、烈酒尽数撤了下去。
唐加佳的善意毫不掩饰,面上羞意和眼中情意,同样一目了然。
少女情思,也许都带着些盲目。
杜振熙被一见钟情了,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和唐家联姻,不过是各取所需。
但对唐加佳,她心中到底有愧。
当下只越发放柔神色,举起茗碗以茶代酒,垂眸道,“多谢唐七小姐。”
唐加佳笑着点头,止不住上扬的嘴角忽然一顿,歪头看着杜振熙,目露疑惑。
第05章 该娶亲的不止她一个
杜振熙握着茗碗小口啜饮,半垂睫毛在面颊上打出两弯阴影,举止优雅姿容清朗,挑不出一处不妥。
却让唐加佳油然生出一股陌生的熟悉感。
她忽然发现,杜振熙很像一个人。
像谁?
一时又说不上来,唐加佳疑惑而纠结地歪头打量杜振熙,片刻后恍然大悟。
像陆念稚!
她私下做过功课,自然知道陆念稚即是杜振熙的叔父也是师父,四岁为杜振熙启蒙,六岁教杜振熙看账,十岁带杜振熙巡视铺面,先教杜振熙做人,再教杜振熙做生意。
近朱者赤。
二人形不似神似,倒也情有可原。
唐加佳下意识看向上首,陆念稚衣饰齐整,只脱了木屐,光着脚曲起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凭几而靠,杜振熙则正襟危坐,明明一个慵懒一个端方,却叫她莫名觉得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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