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婢女们收拾着桌上的碗盘,姜灼华侧身手肘支着桌沿,看着前方的楼梯口,对旁边的叶适道:“天色不早了,殿下早些回去休息吧。”
总不能晚上不回去睡觉,还在这边儿烦她吧?
叶适看了看她的侧脸,扶膝起身,转身走到她的卧室门口,掀起珠帘走了进去。
姜灼华见此,不由愣了半晌,他、他这是要做什么?
姜灼华呆了片刻,起身追过去,掀起珠帘,但见叶适正在外间,过去他睡得那张塌边,弯着腰,给自己整理床铺。
姜灼华失笑,她真是被叶适气得没脾气了,站在门边不由问道:“殿下,你不是男宠,那么大的院子给你备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何必要委屈自己睡外间?”
叶适垂着头默不作声,将床铺好后,脱了短靴钻进了被子里,背对着姜灼华。
他能干嘛?不就是怕她召人,想守着吗?
见他依旧不吭声,姜灼华无奈的笑着摇摇头,看着榻上的叶适,勾唇苦笑一下:“你何必呢?前世,我是京城男女老少嘲讽看不起的人,这一世,我又是旁人口中的放□□人,哪里值得你这般?得,你爱谁哪儿睡哪儿吧,谁叫你是我惹不起的人呢。”
说着,姜灼华转身出去,耀华堂又不是只有这么一间房?而且,叶适总得去忙着夺他的皇位,总不能没日没夜的守着她。
叶适闻言,忙掀开被子从榻上坐起,姜灼华话里有话,摆明就是一副你爱睡这儿就睡这儿,我找别处睡去的态度,这可如何了得,得跟着。
他坐在塌边,取过靴子,胡乱蹬在脚上,匆忙追了出去。
姜灼华刚走到楼梯口,便被追出来的叶适,一把握住手腕,紧紧攥在手里。
第53章
姜灼华止住脚步, 手腕上传来男子有力的紧扣感, 她垂着头,抿唇静默片刻, 转过身子看向叶适。
叶适面上神色坚定, 眸色中却隐藏着丝丝惶恐,像个护着自己至宝的孩子, 而她则像是那个会抢走他至宝的人。
这样的感情, 是姜灼华曾经企盼过得, 她早就习惯了旁人的误解和诟病,实在不认为自己值得他付出这样的感情, 他究竟喜欢她什么呢?
再深的感情, 总有淡化的时候, 何况是叶适对她这只绵延了一个夏季的喜欢, 能维持多久呢?且日后,他坐上皇位, 这份喜欢,又能维持几日?
念及此,姜灼华心中方才那如萤火之辉般的些许感动,复又归于平静,心肠又如从前一般冷下来。
她看着叶适蹙眉问道:“你是铁了心要跟着吗?”
姜灼华神色中的冷硬, 令叶适心头发虚, 一时不敢再看, 只好垂下眼眸, 生怕自己再看下去, 就会没了坚持的勇气。
他抿着唇,静默不语,算是默认。
姜灼华不由瞪了他一眼,闲着得那只手,搭上叶适握着她的那只手的手腕,用力往下一压,将他的手狠狠甩开。
她衣袖上的轻纱,从他手背上拂过,带着些许凉意,还有被缠金丝绣花划过皮肤的轻微刺痛。
姜灼华转身绕过叶适,朝自己卧室走去,珠帘落下的‘哗啦’声响,在叶适背后响起。
他愣了片刻,本以为她会与自己争辩,没想到妥协的这么痛快……还是说,她根本无心与自己争?
无论真相是怎样,只要她不去找别人就好。
念及此,叶适嘴角漫过一个笑意,苦涩中带着丝丝安慰。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既惹她讨厌,又不能得到她的心。
可、可自己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她去跟旁人欢好。
叶适低眉看看自己被她甩开的手,深觉自己似乎陷阱了一个死局里。
阻止她,就是违拗她的心意,惹她不快,愈发得不到她的心。可若不阻止她,只能看着别人上她床榻。
叶适轻叹一声,转身进了卧室。
掀起珠帘,正前方,便是隔断里外两间的屏风,屏风内,隐隐可见姜灼华坐在梳妆台前,他望着她的身影望了一会儿,而后放下帘子,垂眸走到自己从前睡的那张榻边,脱了鞋躺下。
姜灼华手上卸着头饰,注意力却都在外头叶适的动静上,听着他掀起珠帘走进来,听着他走到塌边,又听着他窸窸窣窣的钻进被子里,然后外间陷入一片沉寂。
姜灼华这才拉回注意力,目光落在镜中自己的脸庞上。
当她看到镜中自己那张脸上,万分冷漠的神情时,心里不由一惊。
脸还是十六岁的脸,可心思,却早已不是十六的心思。前世六年的岁月蹉跎,当年那个对深情满怀期许的姜灼华,不知何时已经死透透的了。
当年没有人不笑话她,不指摘她,活在旁人偏见与成见里,过去她一直幻想着,是否能有一个人,能真正的懂她,可她找了六年,等了六年,除了一点点将自己心力耗尽,什么也没等到。
这世上,哪儿来的知己?一个人,怎么可能真的懂得另一个人?
其实静下来仔细想想,自己养男宠,似乎也没有任何意义,无非就是不想嫁人,不想再在感情里耗心力,又想有人陪罢了。
与男宠相谈甚欢、肢体交融的快乐,恰如烈酒灌腹,一时沉醉,醒后依然得面对,这个对她满是恶意的世界。
更何况是他娘的现在连个男宠也养不痛快。
念及此,姜灼华撇撇嘴,取下耳环,“珰”地一声丢进首饰盒里。
得,也不是非得急眼前这几日,叶适总不至于强娶吧,他迟早得走,走了他还能管得着她吗?
反正,人生本来也就是一场苦中作乐的悲剧,万事如意是理想,求而不得才是常态,她都习惯了。
念及此,姜灼华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离座起身,换了睡袍,便早早上榻睡了。
叶适躺在榻上,一直没睡着,一直到深夜,估摸着姜灼华睡着了,他才蹑手蹑脚的从榻上爬起来,悄悄穿了鞋,站在屋里等了会儿,见姜灼华确实没动静,才悄悄走出了卧房。
他来到楼下,门外廊下有守夜的小厮,开口问道:“今日来的那三位,住在何处?”
那小厮回道:“西厢房里东西太多,没收拾出来,三位都歇在东厢房。”
叶适“嗯”了一声,踏着夜色,转身朝东厢房走去。
他走到东厢房门口,停住脚步。
房内灯火已熄,只有姜灼华所住的主楼外几盏灯笼还亮着,但是光线到不了东厢,宛如鬼火一般,幽幽的悬在叶适身后。
他的神情隐在夜色中,看不出喜怒。
他今日对着三位都留了神,他们各有各的心思,得各个击破才行。
叶适静静想了片刻,然后一把推开了房门,踏步走了进去,门扇撞在墙上,在静谧的夜里,“咚”的发出连续两下惊心的撞击声。
随即,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不多时,屋里灯光亮起,但见李攸宁身着中衣中裤,脚下随意踩着鞋,站在灯边,手里的火折尚未熄灭,蹙着眉,一脸不解地看着叶适。
在旁边的贵妃榻上将就入睡的严怀信,看清来者是叶适,不由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姜小姐半夜闯进来,要对他们行不轨呢。
苏维桢和李攸宁睡在一起,此时,他半个身子尚在被窝里,他不解的看看叶适,又给李攸宁递去询问的目光,想知道眼前发生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攸宁看着叶适兴师问罪的模样,吹灭火折,将其放回原处,对着叶适勾唇笑笑,问道:“柳乐师,您这么晚过来,有何指教?”
哟,这人果然是个难缠的,这么会功夫,已经打听出了他的来历,约莫是跟下人问得,毕竟整个姜府,除了姜灼华兄妹,都以为他叫柳亭之。
叶适亦是回以一笑,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道:“找你们聊聊。”
不等李攸宁说话,但听严怀信嗤笑了一声,嘲讽道:“你是要排大小吗?你当谁都跟你似的那么无耻?你放心,我不会跟你争宠,但凡轮到我,全让给你也没问题,随便你怎么跟哈巴狗似的去讨好那个女人,无所谓,反正我绝不给男人丢脸!”
严怀信憋了一日的火,正好这会儿全部倒在了叶适身上,本以为,叶适听完,怎么也得恼怒,反讽他两句,正好自己再骂几句出出气。
谁知,叶适不怒反笑,重重一拍桌子,无比诚恳的称赞道:“说得好!男人就该像你这样!保持住,绝对不要妥协!兄弟,我看好你!”
“你……”严怀信心里没来由的憋闷,暗自骂道,脑内有疾吧?他自己一副哈巴狗的样子,居然好意思叫他别妥协?
严怀信瞪了叶适一眼,抿着唇将头扭去了一边,不再搭理叶适。
李攸宁闻言冷笑,取过外套搭在肩上,在叶适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不由冷哼一声,腹诽道:巴不得严画师一直这样,别跟你争宠才是真的吧?
叶适接着对严怀信道:“这位兄台,一看你就是心怀大志之人,做个男宠委实屈就,我想个法子,荐你做个小官,离开姜小姐,可好?”
严怀信闻言冷嗤一声,不屑的嘲讽道:“哼,就凭你?你要是有这能耐,怎么不荐荐你自己?还能把自己困在这里做男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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