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本无心思的,便指着那宫女嫌弃谩骂,而有心思的,就此也吓得悄么声儿的收了,再不敢花枝招展,一切行止规规矩矩。
日子过得很快,元宵节过后,休沐的官员们陆续回了朝,叶适再度忙碌起来。
这人一旦忙起来,时间便过得极快,眨眼间,阳春已至,这日下了早朝,叶适坐在尚书房里批奏折,元嘉刚进宫,便来了叶适这边找他。
元嘉进了尚书房,行礼道:“启禀陛下,穆连成八月之期已经跪满,他……膝盖怕是废了……”
叶适闻言,停下了笔,静默片刻,而后抬起头来,对元嘉道:“改日叫他辞官。”
说罢,叶适复又低下头去,继续批奏折。
元嘉领命下去,叶适批了一会儿奏折,心思忽觉烦乱,他拿着笔看奏折看了片刻,而后将其合起。
抬头对黎公公道:“给朕裁几张熟宣纸。”
黎公公闻言应下,从后面的架子上取下熟宣,拿起小刀,帮叶适裁纸。
叶适则拿了羊毛笔出来,着手自己研磨。
黎公公将一张熟宣裁好,放在了叶适面前,叶适提笔,在纸上,按照自己的想象,画下了一个横剑自刎的哪咤。
当大致的轮廓勾勒出来时,黎公公不解道:“陛下画的这是谁?”
叶适边画边回道:“李靖三太子,哪吒。”
黎公公又道:“陛下画他做什么?”
叶适看了黎公公一眼,笑笑道:“羡慕。朕从小到大,做的所有事,都是身份带给朕的,是朕该做的,却没有一件,是朕自己真心想做的。”
黎公公听罢,心里委实心疼叶适,陛下是他照顾着长大的,幼时在宫里,因为天命,不能离开坤宁宫,没去过御花园,没看过太液池。
离宫后,又在傅公公的指导下,日日读书学习,甚至连外出和同岁的孩子们玩耍一会儿,都不能如他所愿。
现如今,虽做了高高在上的皇帝,却无疑是将他换了个地方囚禁,御乾宫,好似牢笼。
念及此,黎公公心疼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国不可一日无君,多少百姓的生计,都系在陛下一人身上,他勤政,百姓享福,他享福,百姓受苦。
黎公公眉心不由皱起,开口劝慰道:“陛下……这画啊,画画也就罢了,莫要上心。想得越多,越爱钻牛角尖儿。”
叶适笔尖微滞,随后笑道:“放心吧,朕知道。”
说罢,叶适继续埋头作画,黎公公站在一旁,帮叶适磨朱砂。
约莫过了两刻钟,叶适忽而蹙眉,看着纸上自己画下的哪咤,觉得有些不满意。
他想了想,将笔搁在笔架上,将桌上的那副画拿起,团成团扔出了桌外,而后又重新叫黎公公裁了纸,再次提笔画起。
然而越画,姜灼华的面容在他的心里就越清楚,想念夹杂着丝丝抽痛,叫他越来越无法凝神作画,画得也就越发不满意。
就这般画成后扔,扔了又画,一上午的功夫,尚书房的地面上,就多了四五个纸团子。
再叶适又将一张画好的画团成团扔出去后,黎公公看不下去了,劝道:“若是画不好,陛下先别画了,晌午了,先用午膳吧。”
叶适闻言,撂下了笔,伸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对黎公公道:“陪朕去御花园走走,等回来再传膳吧。”
黎公公应下,跟随叶适去了御花园。
在御花园闲逛了半个时辰,叶适方回到御乾宫,命传了午膳,吃过后,再次进了尚书房。
然而,叶适一只脚刚踏进去,便见一名衣着华丽的少女,蹲在地上,捡了一张哪吒的画像,打开来看着。
叶适冷眼瞧了瞧,这是谁敢进他的尚书房?
想着,叶适走了进去,那少女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但见眼前的男子,身形高大挺拔,样貌清雅英俊,气质俊逸如仙。
只看了一眼,那少女面上便漫上一层妃色,真没想到,陛下竟然是这般万里挑一的样貌,出众非常。
过去对陛下,心里只有对他才华的崇拜,而今日亲眼见到真人……自己梦想中的良人,不就是这样的吗?
姚诗卉忙跪地行礼:“民女姚诗卉,拜见陛下。”
叶适自是认出了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绕到书桌后椅子上坐下,背靠在椅背上,冷声道:“你怎么进来的?”
叶适没叫起来,姚诗卉不敢起身,跪着调转了身子,面对叶适,低眉颔首的回道:“回禀陛下,民女乃是姚司徒之女。已是春天了,民女在府上酿了桃花酿,爹爹记挂陛下日日朝务繁忙,便让民女给陛下送来两坛,以解春困。民女如实禀报给侍卫,侍卫便让民女进来送桃花酿。”
叶适勾唇笑笑,司徒之女,怕是他们不敢拦吧。
借送桃花酿之名,前来叫他相看,若是看上,是不是下一步就顺理成章的立后大婚?司徒好打算啊,借送人进尚书房之举告诉他,在宫里,他还是有些地位的。旁人都是想着怎么巴结他,唯有这个姚司徒,总是想着制衡他,哼。不知等他知道自己女儿曾经做过什么后,是不是还有这份自信?
见陛下半晌没有言语,姚诗卉便只好自找话题,拿起手边方才打开的纸团,说道:“不知是谁送来的画,惹了陛下不快。哪咤自刎,如此血腥可怕的画,怎能送到陛下殿上?要画也该画莲花重生的哪吒,正如现在的陛下,光芒万丈。”
她进宫前,爹爹就叮嘱她了,永熙帝脾气差,常拿手里的东西砸人,这些画,想来是哪个不长眼的画的,不和陛下心意,惹了陛下生气,才被团成这样用来砸人。
姚诗卉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丝毫没有没有注意到,那溢满叶适眸中深深的厌恶,莲花重生的哪吒?做无知无觉,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傀儡吗?
叶适委实不想多跟她纠缠,便直言道:“一年多未见,姚小姐显然已经不记得在何处见过朕了。”
姚诗卉闻言愣了,她何曾见过陛下,陛下这般出众的样貌,若是见过,她定是不会忘的,正欲开口回答,却听叶适接着道:
“哦,朕忘了,姚小姐眼高于顶,当日在明嘉公主府,又怎会多分一眼给身为男宠的朕,自是不记得见过,连朕碰过的帕子,都厌恶的叫人扔了。”
明明已是阳春三月,然而叶适的声音,却如三九天最凛冽的寒风,在姚诗卉耳畔刮过,渗进她的心里。
陛下登基前,难道、难道就是姜灼华的男宠?怎么可能?
但是由不得她不信,事实摆在眼前,前一刻还在做皇后梦的姚诗卉,这一刻彻底跌进了寒冰地狱里。
忙磕头请罪,声音吓得颤抖:“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民女家教严苛,当日、当日委实不敢……”
“哼。”叶适冷哼一声,接过话,厉声骂道:“不敢什么?不敢跟朕这等人同流合污是吗?带上你的东西,滚!”
泪水落出姚诗卉的眼眶,她何曾被人这般骂过?她强忍着哭声,双手颤抖着从地上抱过自己的两坛桃花酿,跪行退出了尚书房。
姚诗卉走后,叶适站起身,从地上捡起了一个纸团,护若珍宝一般的将它缓缓展开。
那个拔剑自刎的哪咤,引入眼帘,透过画,他仿佛见到了自在洒脱的姜灼华,仿佛听到了她,从不以袖遮唇的爽朗笑声。
姜灼华的面容在他眼前越清晰,这牢笼般的御乾宫,就愈发宛如一座大山压在自己身上,让他只觉喘不上气来。
这满屋里的陈设,没有一件不是珍宝,羊脂玉做的镇纸、景德镇薄如蝉翼的瓷器、从蜀地送来的蜀绣屏风……
可这一切在此刻的叶适眼里,无疑是金玉做成的笼子,将他牢牢的囚禁,一刻也不得自由。
他拿着那副被自己揉皱了画,走到桌前,铺好在桌面上,重新一点点的将它抹展……为什么人人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皇后之位,你不愿要呢?
叶适看着那副画静默半晌,对黎公公道:“将这幅画送去裱起来,挂在朕的寝殿。再把元嘉叫进来。”
黎公公领命,拿起画出了尚书房,不多时,元嘉便走了进来,上前行礼道:“陛下,您吩咐。”
叶适看向他,说道:“下午陪朕出宫,朕想去看看她,远远看一眼就好。”
元嘉看着叶适的神色,不由微愣。
他陪了陛下多少年,竟从未在陛下脸上见过,如此时此刻这般悲戚的神色。恍如一个被抛弃的孤儿,无助、卑微。
元嘉不由问道:“陛下,您既然这般喜欢姜小姐,为何不直接下一道圣旨,让她进宫?您是皇帝,谁敢抗旨?”
“她敢!”叶适看向元嘉回道,语气坚定,没有一丝怀疑,他接着道:“只要她不想,饶是我下了圣旨,她进宫也不会对我热情半点。她笑起来那么好看,我怎么忍心叫她不开心,叫她违背自己心意,跟我来这如牢笼的地方?”
元嘉闻言,不由痛心的合目,而后行礼道:“臣,这就去准备。”
说罢,元嘉退出了尚书房。
姚诗卉如失了魂魄一般回到司徒府。
姚司徒一直在正厅里等消息,他能将自己女儿送进去,就代表自己在宫里还有一席之地,永熙帝见此,不会不知道自己的言外之意,只要他点头,那么日后,他还是无法撼动的大司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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