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奴点头表示明白,“多谢容柳阿姊!”
奴婢家僮也分三六九等,容柳因年纪较大些,做事又伶俐踏实,很得谢氏信任,所以在司园的奴仆之间也算是比较能说得上话的,水奴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好,便也不再反驳。
“不过也不能让你闲着!”容柳又道,“但是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之前听你说起过不擅长纺织,做婢女的若是连这个都不会可是不行的,今日我就先带你去织房熟悉一下。”
水奴自然知道殷家不养闲人,容柳的安排和这些时日的遭遇相比果然已经算是修养了。
在去织房的路上会经过一座阁楼,虽不是很宏大,但是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楼中有匾,上书“树砚阁”,精制而不显张扬,那是殷暖的住处。几个婢女端着热水或者巾帕进进出出,显然里面的人已经起床梳洗了。
两人正待走过,忽然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娘子从里面走出来,待看见两人时笑道:
“容柳阿姊,这位没见过的阿姊就是那个叫水奴的吧?五郎君正让婢子去唤她过来呢?”
容柳道:“阿元,五郎君可有说是什么事吗?”
“五郎君没说。”阿元道,“不过想来是咱们园子里新进了人,总要叮嘱一下规矩的。”
容柳便回头对水奴道:“那你先进去,若是五郎君没有其他的吩咐,你再到织房找我就行了。”
水奴点头道谢之后跟着阿元走进树砚阁,这个地方她是第一次进来,殷家等级森严,能出入几位娘子郎君住处的奴仆都是有一定的等级的,水奴之前一直在厨房洗衣房之类的地方做些粗活,殷暖的住处她是没资格出入的。
阿元把水奴带到前厅之后就退下了。水奴在原地顿了顿,才绕过屏风,见殷暖正坐在桌前用早点,便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殷暖见她进来,先是对她笑了笑,而后放下筷子,接过婢女递来的巾帕擦了擦唇角,又让旁边伺候的几人退下,方才又回头对水奴道:
“你额头上的伤好些了吗?”
水奴闻言惊讶的看着他,下意识的用手扶上自己额头。
“你自己竟不知道?”殷暖见她如此反应,眼里满是惊奇。
水奴摇了摇头,或许是身体上痛的地方太多,她都忘记一一去查看感受了。
“诺,这里。”殷暖走上前,食指按在她额头上的某一处地方,“都还是淤青的,你自己竟没感觉吗?”
被他的手指按了按,水奴才察觉到丝丝刺痛,忙退后两步,低声道:
“既然不痛,想来是无大碍的,多谢五郎君关心!”
殷暖见她如此,便收回手道:“应该是那天六娘摔杯子擦伤的,不然就是在湖里的时候不小心撞着了。”
水奴还是摇了摇头,那时心急之下,根本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撞着了额头。
“婢子那时情急之下误伤了五郎君,请五郎君见谅!”
“无妨。”殷暖摇头道,“吾知道你知道你那时是不得已,说来吾还应该感激你才对。”
“五郎君言重了!”水奴不奇怪殷暖会看出来,只是有些惊讶他就这样说出来。
殷暖又道:“没想到你看起来应该跟我差不多大,竟然能下水救吾?你会水?”
“是。”
殷暖恍然道:“想来应该还是很厉害的,也难怪当初在梭漾湖你能支撑那么长时间直到被救上来,明明之前吾并未见人落水的。”
水奴闻言,忙又行礼道:“五郎君救命之恩,他日若有机会,婢子定当竭尽所能报答。”
见她如此郑重的道谢,殷暖有些不自在的赧然道:“你不必如此,吾说起这个并不是挟恩求报的。”
“婢子知道五郎君大义,只是救命的恩德,自当结草衔环才能相报的。”顿了顿水奴又道,“不知今日五郎君唤婢子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并没有什么事。”殷暖摇头道,“只是有件事想要问问你的意见。”
水奴怔了一瞬,低声道:“五郎君请问,婢子定当知无不言。”
“水奴不必如此紧张。”殷暖道,“吾只是问问,那日你被救之时,身上所着的衣物还要否?”
水奴闻言愣了一下,不知殷暖忽然问起这话作何解,如果真的只是为了还她衣物,容柳容碧都可代劳,大可不必如此刻意问起。
殷暖见她不言,又说道:“那日你被救之后,吾便一直有事耽搁着没去探望,后来你的衣物被其他婢女送去洗净,大概是那些婢女见衣料不俗,便和阿母的衣物一起送过来了。”
水奴不知道他说的“衣料不俗”有没有其他的意思,当日也曾问过容碧自己的衣物去向,得知是被送去清洗之后又去洗衣的地方寻过却没找到,不曾想竟是被送到殷暖这里来了。
只听殷暖又说道:“若是你确定拿回自己的衣物,吾会安排人护送你安全的归家去。不过因为你这些时日一直留在殷家为婢女,又告知了容碧她们那样的身世,吾不确定你的想法,也不便擅自安排。”
听到这里,水奴算是彻底明白了殷暖的意思,这是让自己选择了:是离开做回自己还是留在殷家为奴为婢?
殷暖应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有疑惑是肯定的,不过就算质疑自己的身份,还是答应护送自己回去。水奴有些惊讶,眼前的人不过是个比自己还小岁数的孩子,竟然有这份宽容大度。
不过现在,依李陵容多疑的脾性,怎么可能只是在外面打着幌子找找而已,回建康的路上说是龙潭虎穴亦不为过。自己此去,不过是前几日的情景重演一遍而已,说不定还会连累了别人。毕竟殷家再如何有势,和新安王府李陵容刻意训练的杀手还是不能比的。
水奴双手握得死紧,便是先前才挑破的手心里又流血了也没在意,半响终于缓缓开口。
...
第七章 宫令
第七章宫令
水奴说道:“五郎君,婢子那日落水之时,心慌意乱之下已不记得身上穿的衣物是何样式,所以衣物如何,烦劳五郎君随意处置便是。”
只是,水奴眼里闪过一丝黯然,想起阿母所赐予的那个物件,有些遗憾而已。
“这样。”殷暖点头道,“吾明白了,对了,你且等一下。”
殷暖说着去到里间,不一会儿拿着一只步摇出来,漆黑的簪身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木,远远的就闻见一丝沁人的香味,簪头是一枚铜钱大小、墨绿色之间似又缠绕着丝丝晶莹的碧玉,坠着一条纤尘不染的白色流苏,煞是好看。
一直低垂着的眼睑忽然抬起,猛然间倒影在一双湿润的瞳孔里的殷暖亦怔愣了一下,待看见水奴有些惊喜的神情时,殷暖忍不住笑道:“吾就想着应该是你很重要的。”
水奴忍不住想伸手去接,又想起自己刚才的选择,便有些犹豫的缩回了手。
殷暖拉起她的手,把步摇放进她的手里,“这个和什么都不相关,水奴你且小心收好便是。”
待看见她手心的伤时,惊讶道:“这是怎么……”
水奴只是匆忙收回手,小心的握紧手里的步摇,恭恭敬敬的对殷暖行礼道:
“五郎君大恩,婢子水奴没齿难忘。”
殷暖有些无奈,“吾都说了并不是挟恩求报的。”
水奴告退,才到门外,就听殷暖说道:“水奴,吾和管事的说一声,你之后就到树砚阁来做事吧!”
抬头打量着窗外的院子,又说道,“每日就打扫这个院子里的落叶好了。”
水奴打量着没几张树叶的院子,点头应了一声“是”,并无任何过于欣喜的神色,低头告退之后转身离去。
于她而言,奴婢等级再高,终也不过只是奴婢而已。
之后去织房找到容柳,容柳知道她终于不用再做粗活,自是高兴的很。
夏季本就是生意葱茏的时节,落叶不见多少,大瓣的落花倒是偶尔顺着风摇曳落下。水奴尽职得很,有叶子就扫叶子,没叶子就扫落花,最后连肉眼可见的灰尘都扫得干干净净,总之一天下来就看见她走来走去,不见休息半刻。
她身材单薄修长,手里握着比她还高些的扫帚,长裙及脚踝处,头发虽然也和其他的婢女一样梳了简单的双丫髻,但是因为过长就留了些垂在背后,随着她走来走去的动作很是好看。
殷暖偶然从书中抬起头来,看见这样的情形颇觉有趣,见其他婢女善意的上前亲近,水奴也只是点头致意,偶尔不得已才开口回答几句,心里又不由得感慨水奴果然太疏离了些。
谢氏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做婢女打扮的小娘子站在*的太阳底下,手里握着扫帚抬头看着院子里的玉兰树,那认真的模样倒好似在等着树上掉下叶子给她打扫似的。
水奴听见脚步声回头,就看见几个婢女簇拥着一位端庄貌美的妇人走进来,虽是第一次见,但是听见旁边婢女的称呼,便也知道这就是殷暖的阿母,大娘谢氏。便退到一边,恭敬的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