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娘子,好久不见!”
王禹慈道:“但愿五郎君别怪罪儿家此行叨扰!”
“怎么会?”殷暖笑道,“仆感激尚且不及,阿姊在宫里,有劳你一直以来的照应。”
几人打过招呼之后,听完殷暖来意,尹琮笑道:“殷五郎君且放心便是,实际上禹慈之前已大致猜出五郎君此次目的。”
殷暖闻言,彻底松了口气,起身对王禹慈深深行了一礼:
“王娘子大恩,仆感激不尽,之后若有殷暖能助之处,定当倾力。”
王禹慈闻言羞红了脸,忙摇头表示不必客气。
她本是心甘情愿,只是恰好帮了司马君璧而已。不过也明白,事关君璧,殷暖也有不得不谢的理由。
尹琮满脸歉意的看着王禹慈,有些愧疚的道,“恰舜据此千里之遥,确实苦了你了。”说着又回头看向殷暖,坚定的道,“不过殷五郎君且放心,我待禹慈之心,定不输你对东阳公主殿下。”
事实上,他虽有自己的傲气,然而那梅花枝后的惊鸿一瞥,让出身王族的他也恍如遇见了传闻中的仙子,从此魂牵梦萦,再不能忘怀。再次相遇之后,更被对方的才情气质吸引不已。
然而镜朝有才有貌的男子不知凡几,更何况恰舜路途遥遥,又不如镜朝水土丰饶,因此直到鼓足勇气走到王家门前,他心里都是忐忑的。
所以当得知天仙一般的王家嫡女心意与自己相合时,尹琮只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奉到她面前,从此眼里再容不下他人。
殷暖闻言,却也安心了些,如此之后君璧知晓时也不会放心不下。
接下来王禹慈只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饮着茶。而尹琮心有大才,殷暖胸有丘壑,两人皆欣赏对方的才华气度,自是宾主相谈甚欢。
尹琮极熟稔的给王禹慈添了茶,又把茶点往她的方向推了推,而后笑着对殷暖道:“即是如此,不知殷五郎君之前的条件还作数否?”
“自然。”殷暖笑言,“若能为大王子分忧,是仆的荣幸。”
几人分别时,尹琮接过婢女递来的斗篷给禹慈披上。
王禹慈紧了紧肩上的斗篷,低声道:“大王子且稍后片刻,儿家有些和君璧表姊相关的事告诉殷五郎君。”
尹琮点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茶楼是殷家资产,位于湖心上,本就非寻常人等能去,此时更是安静非常。
殷暖正欲离开,看见王禹慈走过来,便挥退身边伺候的家僮,停下来耐心等着。
“五郎君。”王禹慈在几步远外停下,抿了抿唇,开口道,“表姊她,情况很不好。”
殷暖心里一颤,说道:“还请王娘子明言,殷暖感激不尽。”
想着司马君璧如今情形,王禹慈眼眶都红了,“表姊那般聪慧的人,就算当初是被李太后设计,但她要不愿意,自是有法子可想的。然而她那么干脆的答应和亲,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就算去了,也是活不长久的,如此既绝了你的念想,又完成了和亲的意义。”
等他说完,殷暖早已经面色苍白,几乎站立不住。
“五郎君。”王禹慈道,“可以的话,你去看看她吧!”
“好。”殷暖点头,顿了会儿,嗓音沙哑的道,“多谢王娘子告知,吾会去的。”
王禹慈见他模样,心里跟着一阵酸涩,再不忍说些什么,只告辞离去。
从茶楼到殷家府邸,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然回到殷家时,殷暖却如大病一场般。
“郎主?”阿元见此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殷暖道,“去请苏疾医过来,仆有事相询。”
他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她的阿姊已经用了药,为何身体还是如此糟糕。明明当初看着她用了药之后,确实是有好转,所以才放心让她回宫等着的。
而且很明显的,君璧是在刻意隐瞒着他,不然明玉殿周围都是他的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情况已经严重至此。
天色完全暗下来,雨声滴滴答答一直不停,明玉殿里燃着炭盆,温暖如春。
君璧半躺在床榻上,被子盖着的腹部微微隆起。她的手不时的轻轻抚摸着,眼里带着笑意。
“公主,再吃一点吧!”因田手里端着粥,舀了一勺递到君璧唇边。
君璧顺从吞下,笑道:“不过喝粥而已,我自己可以,哪能到如此地步?”
因田嗓音很低,似带着难耐的哽咽,轻声道:“公主再吃些吧,便是不为你自己,也该为了……”
君璧闻言,便又努力再吃了两勺,之后推开因田的手道:“真吃不下了,再吃可就要吐了。”
因田沉默着放下碗,扶着她躺下,盖好被子,低声道:“公主歇会儿吧!”
“好。”君璧顺从躺下,半响,叹了口气睁开眼道,“因田,我现在很满足。而你如此,我会放心不下。”
“公主!”因田一震,抬头看着君璧,只咬着唇不说话。
君璧道:“我原想着,以后我若去了,就把你带出来的那些人留给陛下,你回到暖暖身边去,想来有阿元看着,你心软之下必不会轻易伤了自己。”
因田低声道:“公主放心,婢子会好好的。”
君璧又叹息一声,闭上眼道:“罢了,我先睡了,你也去歇会儿吧!”
因田点头应下,悄声退了出去。
夜里雨势增大,君璧从梦中惊醒,轻声道:“因田?”
四下一片寂静,君璧却觉得好似有人轻轻的叹息。
“因田。”她又唤了一声。
有水滴落在脸上,滑进嘴里,咸的,带着温度,像是能烫进心里。
君璧不说话了,半响,她说道:“暖暖,把灯点上吧!我想看看你。”
第四四〇章 终章
暖黄的烛光亮起,照出眼前人影。
明明已经是殷家郎主,手握杀伐、运筹帷幄的人物,可此时通红着眼眶,还是和小时候那般,软软的让人怜爱。
君璧抚上他的脸,轻声道:“暖暖,怎的来了?”
“我去见了苏疾医。”殷暖低声说着,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着。眼泪滚落着在纤细的手指上,烫得君璧轻轻瑟缩。
苏疾医具体说了那药效用,而本应该无事的君璧又被病症所累,殷暖便大概猜到了其中缘由。
“阿姊,怎的满着我?又怎么……”
君璧截住他的话,“暖暖,我们有孩子了,你不高兴吗?”
殷暖心疼如绞,哑声道:“阿姊,我高兴,可我要你。”他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水奴,我只要你,只要你。”
君璧一只手被握住,便用另一只手擦去他的泪水,“暖暖,他是我们的孩子,答应我,永远别不喜他好吗?”
殷暖握住她的手,终于没忍住把人紧紧抱在怀里,然后下一秒便触碰到有些隆起小腹,他心神俱震,终于放松了力道,小心翼翼的在君璧额头落下一吻。
“暖暖,别排斥他。”君璧窝在他怀里,拉着他的放在自己小腹上,“你感受一下,他已经会动了,很健康,也很活泼。”
殷暖放在她小腹上的手僵硬非常,然后君璧满足的神情让他无论如何说不出不要这个孩子的话语。越是如此,心里更痛了几分。
“若非我……”
君璧抬手按在他的唇上,“拜托你别说这样的话。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带给我这个孩子。”
殷暖轻吻她的手心,只觉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君璧道:“暖暖,你别难过,还不到绝望的时候不是吗?你之前让我等着你,现在我果然不必再去恰舜和亲,所以,这次我也相信你,可以吗?”
“嗯。”殷暖点头,一遍遍的说道,“相信我!君璧,你相信我,你们一定会没事,我会保护你。”
是的,现在他的阿姊还好好的在他怀里,他有什么理由绝望,凭什么绝望?
心里的人安安稳稳的、实实在在的在怀里,从听闻苏疾医话语之后一直惶恐不安终于踏实许多。
回去后,殷暖第一件事便是让人不遗余力去寻找已经云游的王韵书。接着散尽大半家产,遍寻天下名医。最后他面见皇帝,恳求皇帝赐婚。
如今和亲的人选已换,便也没了顾忌,而皇帝得知君璧身体情况之后,先是大惊,继而忙召集太医院,不遗余力寻找救治之法。
又是一个夏荷争艳的灿烂日子,拖延了几个月的和亲终于尘埃落定。
王家嫡女王禹慈封新安公主,嫁与恰舜大王子尹琮为妃,择一良辰随大王子去往恰舜。
殷暖暗中带着君璧送别和亲队伍,一直出了建康。
“表姊,便到这里吧!”王禹慈道,“你身子不变,可别太劳累了。”
两人一向交好,想着此生怕是再也不见,饶是一向淡漠的君璧也不由红了眼眶,“禹慈,此去恰舜路途遥远,万望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