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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婢 (壁蛇生)



所以在赵氏和殷暖争论的时候,已经有些客人正满怀好奇的往这边打探着。恐怕再争论下去,只怕不日真的会传出赵氏身为当家主母,却在妾室刚过世的时候,就对庶子不利的谣言。故而赵氏才会这般干脆的转身离开。

直到赵氏走出司园,殷暖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方才缓了下来。他垂下眼睑,轻轻叹了口气。

“暖暖。”

殷暖闻言回头,垂下的眼睑再一次抬起来,终于露出这些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水奴走出门,入眼就是一片凄凉的白色。走了几步,方渐渐缓解了身上的酸软,正在这时有婢女来找阿元,她就独自往正厅而来。然后就碰巧看见了刚才那一幕。

“阿姊。”殷暖向她走过来,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果真像因田说的,殷暖看起来很是平静。水奴却在看见了这样的“平静”之后。心里忽然就铺天盖地的疼痛起来。

第二日殷家门庭若市,单看其规模完全不让人相信这只是一个妾室的丧事而已,然而知道谢氏身份的,又都觉得这样也无可厚非。毕竟谢氏身后还有一个谢家。而且看殷家家主的模样。想来这谢氏还是极受宠爱的。更何况谢家还派了在朝为官的子弟亲自赶来吊唁。

这般喧闹着一直到第二日谢氏出殡。府中才缓缓安静下来。

水奴靠在坐榻上,静静的看着窗外,嗅着偶尔传来的香火味。叹道:“终于安静下来了。”

“公主。”因田给她把饭菜送来,说道,“你大病初愈,这两日又不曾好生歇息,用完午膳就休息片刻吧!”

水奴抬头道:“殷家的客人都走完了吗?”

“还没有。”因田道,“五郎君吩咐婢子伺候公主用膳之后,就又回去和殷家郎主送客去了。”

“这样吗?”水奴伸手接过,忽然又说道,“因田,你可知道大娘是何事仙逝的?”

“这……”和阿元一般,因田也愣了一瞬,正要开口,就听水奴道,“你不必和阿元一样的说辞。我知道的,那时候暖暖独自前去寻我,就是因为大娘情况不妙,五郎君把所有家僮都派到大娘去了吧?”

“公主知道?”因田有些惊讶,她也是在后来赶回来之后听阿元说起的,当时阿元伤心过渡,一时忘记了殷暖的吩咐,抽抽噎噎的把所有过程全都说了,然后待平静之后,才又反应过来,抽抽搭搭的把殷暖让瞒着水奴的话告诉她。

“只是猜测而已。”水奴轻叹,“但是看你的反应,应该是真的。”

“公主恕罪。”因田道,“婢子并非是有意隐瞒,只是五郎君已经那样吩咐,婢子不好违抗。”

“你且起来吧!”水奴道,“他既然有这样的吩咐,我只做不知便是。”

丧事结束之后,入夜的司园安静得让人心惊。偶尔有一两间屋子还能听见低低的抽泣声。谢氏素来善待家僮,这样一个奴婢一人抵米六斗或值钱五千至七千的时代,有这样的一个和善的主人,已是难得恩赐。

水奴起身,绕过屏风,因田几乎在她出现的那一刻立即惊醒起来。水奴轻轻摇了摇头,让她继续躺下,说自己只是去出去走走。

因田满心担忧,到底还是躺了回去。

水奴出了房门,绕过长长的回廊。只见月上中天,处处一片清冷的月白。她只是往前走着,一直到出了树砚阁,然后一路往谢氏的院子走去,那里虽然主人不在,不过殷颂亲自下令,婢女家僮一个都不能变动,只是因为忙碌了这些天的缘故,此时也已经一片寂静,便连守门的家僮也靠在门柱上沉沉入睡。

水奴进了正堂,然后一直往后走去,后院又是一个长长的回廊,回廊两侧是摇曳着的翠竹,尽头也是一丛翠竹,翠竹中央,有一个凉亭。

凉亭里有个人影,靠着凉亭柱子。修长的身材,着一身灰白色的孝衣,在月色下像是会发光似的。

他微微仰起头,手里端着一盏白玉酒樽,却只是端着而已,月光落在他微仰起的面容上,上面有着晶莹在闪烁。

谢氏在殷暖去找水奴之前,曾经醒来过一次,那也是她最后一次醒来。

“阿暖。”谢氏努力抬手扶上殷暖的脸,面上是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和解脱,“我儿不要难过。”她甚至还笑着,“我这一生,终于是要解脱了,只是,苦了你了。”

殷暖双手抓着谢氏的手,摇着头,压抑的道:“阿母不要这样说,只要阿母能陪在儿身边,便怎么也不觉得苦的。”

谢氏依旧轻声笑着,歉疚的道:“只怕这一点为母答应不了你了。阿暖,为母还有话想要叮嘱于你,人活一世,切勿忘记自己本心,若是在乎的,就别让自己后悔。”

她低声说着,眼神却渐渐涣散起来,殷暖泣不成声。后来谢氏又渐渐昏睡过去,只是终年轻蹙着的眉间却渐渐的展开来,或许真的如她所说,这一刻,是她到殷家之后,最轻松的日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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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三章 出家



“阿母喜欢的,从来都只有这些终年翠色的竹子。”殷暖忽然开口,嗓音低低的道,“那些姹紫嫣红的荷花,从来都不是她喜欢的,那个人自以为送出了最好的,却不知道最后竟成了连累阿母的罪魁祸首。”

水奴默默的听着。殷暖说道后来,眼泪又流了下来,他有些狼狈的顺着柱子坐在地上,把泪流满面的面容藏进臂弯里。

水奴缓缓上前,在他对面跪坐下来,而后微微倾身,把殷暖揽在怀里。

“阿姊。”手里的酒樽滑落在地上,殷暖伸手回抱着水奴,手里越来越用力,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把头埋在她的肩处。

水奴一声不吭,用手轻轻顺着他的长发,眼泪不停的滑落下来。

“暖暖。”水奴低声道,“求你,哭出来吧!”

“阿姊。”殷暖又唤了一声,嗓音沙哑起来。谢氏离开之后,其他人都可以哭,可以伤心,只有他不能,因为所有人都在等着,等着看他的笑话,等着幸灾乐祸。

水奴轻轻点着头,不停的轻声道:“我在,暖暖,我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低低的极为压抑的抽泣声在耳边响起,水奴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她知道,谢氏在殷暖的心目中占据了多大的分量。从来都对殷家没有任何留恋,可以说,殷暖是谢氏在殷家唯一在意的。明明是不争喜静的性格,为了殷暖却也做了很多。不然即便殷暖再聪明。这殷家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殷暖缘何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到能够自保的时候?

殷暖心里的打击恐怕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大,从当初谢氏昏迷而他没在身边的时候就一直在自责着,后来更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他甚至在谢氏离世的那一刻都没能陪在身边。

翌日又是一个大好的天气,水奴跪坐在案几边,袖口挽起,手腕轻轻转动着,微微垂着头看着砚台里的墨汁一点点的散开来。

“阿姊。”殷暖把手上方才一直盯着的笺纸放下,回头对她道。“谢家来信说。阿舅已经没事了。”

“如此真好。”水奴停下手上的动作,轻轻笑了笑,为这个消息高兴着,谢羊黎醒过来。就说明谢家那边的事已经尘埃落定了。因为谢氏和谢羊黎是一派。而之前谢氏丧事之时。谢家来人是谢家极有地位之人,若非谢羊黎已经控住大局,谢氏也不会如此重视谢氏丧事。

殷暖拿起毛笔。在水奴已经裁小的鱼子笺上写了几个字,而后卷了起来。

“这是给舅郎主送去的消息吗?”

“嗯。”殷暖点点头,说道,“阿舅说有些人在临川做起了光明正大的细作,问吾说可需顾忌。”

水奴想了想记忆中那个狂傲出尘的人物,轻声笑了笑,说道:“舅郎主虽有此问,但其实已经开始行动了吧?”

殷暖点点头,道,“所以仆说无需顾及。”

他神色淡淡的,水奴却知道他收敛起的,是同样的狂傲和决绝。。

处理里好送信的事,两人方走出门来,穗映就上前低声回禀道:

“五郎君,大娘屋里的右芳上吊自尽了。”

两人愣了一下,水奴道:“五郎君,要送去三娘的院子吗?”

“罢了。”殷暖道,“葬了吧!终归她最后自己选了一个结果。”

穗映听着两人明明的对话,明明觉得莫名其妙的,但她就是觉得自己听明白了,直到两人离开之后,穗映才发现自己额头竟然起了薄薄一层冷汗。

第二日,殷家又出了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殷家七郎君殷婴欲遁入空门。

殷颂坐在上首的坐榻上,问跪在堂中的殷婴道:“七郎,你确定了吗?”

不过几日,殷颂竟好似苍老许多,就连吸食五石散之后也没了那一时的精神,依旧有些颓败的模样,连嗓音都沧桑许多。

“是。”殷婴俯身道,“儿意已决,恳请阿父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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