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奴松了口气,才转身往回走,忽然一道柔和清澈的嗓音说道:
“阿萝这里的婢女真是不错,端庄稳重、轻柔和缓,很是让人赏心呢!”
水奴心下一沉,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然而殷萝那有些阴测测的嗓音还是在耳边响起:
“站住,宋阿姊在夸你呢,这么无礼的行为可对不住‘端庄稳重’这四个字。”
水奴无奈停住脚步,垂下眼睑回身行礼道:
“婢子不知进退,冲撞了娘子,望请娘子见谅!”
“无妨。”先前说话的女郎笑了笑,说道,“是我冒失了,你且下去吧!”
水奴不动,依旧垂首立着。殷萝冷笑道,“才说没规矩呢,连话也听不明白了吗?”
水奴方才道:“婢子告退!”
待水奴走远,宋元衣回头对殷萝道:“那婢女进退得宜,并没犯错,阿萝你又何必如此生气?”
殷萝不满说道:“不过是个下贱婢女而已,宋阿姊你又何必因此说我?再说对着她们我还要低声下气不成?”
“罢了,这种理我终是说不过你的。”宋元衣起身道,“出来这么久,我也该归家去了。”
殷萝送至院外,方才回头对云秀咬牙切齿的吩咐道:
“去把那个‘进退得宜’的婢子唤过来,我倒要看看,那通身高贵的气派是怎样的端庄得宜?”
...
第十二章 惩戒
第十二章惩戒
水奴回到膳房禀过厨娘,正打算离开,厨娘忽然开口道:
“水奴,听殷农说你腿受伤,就先不要去做那些重活了,暂时在厨房帮忙刷碗择菜什么的也轻松些。”
水奴点头谢过,然而她扫视了膳房一圈之后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宣罗院的膳房很大,甚至还分了几个区域。家僮和主人并不共用一个地方,给主人做吃食的地方不但讲究许多,便是连做糕点的、煲汤的、炒菜的都不同炉灶,各有主事的在管理着。只是人虽然多,各司其职倒也井然有序,水奴一时竟有些无从下手。
和水奴说话的厨娘姓李,专做糕点这一块的,她见水奴如此,便递给他一篮子红枣道,“先把这些去核,晚上准备的糕点要用上。”
水奴伸手接过,只听李厨娘摇了摇头对她说道,“看你这模样倒不像个服侍人的家僮,殷农说你在来东厨之前在四娘子房里呆过几天?”
“是。”水奴点头,手下分离枣核的动作不停,只偶尔抬头看向门外,而后松了口气似的低下头,只是似乎还是放心不下,频频看向门外。
“四娘子身边啊,难怪你腿会受伤。”李厨娘轻叹口气,而后再无言语。她把小巧的笼屉放锅中之后便走过来和水奴一起给红枣去核。
水奴默默的让了让位置。之后除了其他厨子偶尔的说话声,膳房里一时安静下来。李厨娘打量水奴片刻,忽然低声叹道:
“虽然受了伤,但是能离开那些主人身边也好,只要勤奋小心些,总能活下去的。”
“婢子明白。”知道李厨娘是好心提醒,水奴亦低声道,“谢李厨娘!”
而后膳房里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李厨娘,水奴在这里吗?”忽然一道有些尖锐的嗓音在两人耳边响起,水奴手一抖,一个已经去核的红枣掉落到地上。
果然,该来的怎么也躲不了的。
李厨娘起身看向来人道:“可是四娘子有什么吩咐?”
“不是。”来人扫了膳房一圈,最后视线落在水奴身上,“是云秀阿姊让我唤水奴过去。”
李厨娘有些担忧的看了水奴一眼,问道:“可有说了是什么事?”
来人撇撇嘴道:“云秀阿姊说的事差不多就是四娘子的意思,我可不敢询问,不过想来肯定不会是去领赏的就是了。”
李厨娘还想再说些什么,水奴走过来道:
“李厨娘,那婢子就先过去了。”
李厨娘欲言又止,终于只是看着水奴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端静清高,姿容不凡,偏生得婢女的命,这孩子这一生,怕是难善了了。”
往日里没有什么缘由殷萝都能使出诸般手段,今日这现成的由头在手,殷萝便是拿了自己的命去也是在清理之中。
所以远远的看见宽敞的院子里,一片奇怪的沙石旁边众心捧月般的殷萝时,水奴并无多大意外,最多也只是在好奇那些沙石和今日自己的将要经历的遭遇能够怎么联系起来。
一步一步的走到殷萝的面前,行礼,问候,一丝不苟。水奴一直以为自己应该会很镇定的,毕竟就算不能对疼痛麻木,至少也已经习惯了,可是她藏在袖子里的双手还是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毕竟还是个有感知的人--水奴有些自嘲的想--怎么也是会恐惧疼痛的。
“果然是个端庄有礼的。”殷萝冷眼打量水奴半响,哼道,“倒是没想到这院子里一个小小的婢女就能在外人面前给我长脸了。”
“婢子不敢。”
“不敢?”殷萝厌恶的看着水奴,“你确实应该不敢。知道今日召你过来是为了什么吗?”
水奴低头,“婢子不知!”
“我也懒得给你兜圈子。”殷萝话音才落,几个婢女上前强制的脱了水奴的鞋袜。水奴不敢挣扎,甚至还乖顺的配合着。只是看着自己的双脚再看看眼前的一片沙地,她的心止不住的开始下沉,水奴想她应该已经明白了这些沙地的用途。
果然,水奴赤脚之后立即被几人推到那些坚硬的沙石上,尖锐的疼痛让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可是殷萝的极端性格把她呼痛的权利都剥夺了。
殷萝道:“看来到我院子里几日果然是有了些长进的,知道求饶也没用,今日虽然也是为了教你规矩,不过可不是为了教你如何进退得宜,而是……”她说着顿了顿,微微向水奴的方向前倾了身体,恶狠狠的道,“为了叫你知道到底怎么做好一个奴婢。”
水奴忍了忍,终于还是开口道:“婢子不明白娘子何意。”声音里竟不自觉的带了一丝的战栗。
殷萝似乎非常满意她的反应,讽道,“不需要你明白,你只要按照你平日里‘轻柔和缓’的姿势在这沙石上一直走就行了,也好让这满院子粗鄙的家僮学学你那些个高贵的仪态。”
殷萝话语结束,便在几个婢女的搀扶下坐进一直放在一边的软轿。几个奴仆上前抬起软轿打算离开,临行前殷萝探出头道:“放心,我不会再给殷暖留下任何话柄,所以至少还会让你看见明日高悬的金乌。”
殷萝的软轿还没消失在院墙外,水奴就咬紧了牙一步一步开始走。旁边站着的几个仆妇手里的长鞭或者荆条她看的清楚,既然今日不管如何选择这双脚的结果都是一样被废,那么如果主动一些能少受一点罪孽,她不介意去做,至少现在的情况还没绝望到看不见明日的太阳。
“阿母,舅哪里有消息吗?”
谢氏放下手上的纸条,点头道:“你舅哪里也无公主消息,但是可以确定,宫里到目前为止也无公主的蛛丝马迹。”
殷暖听罢,终于送了口气,微皱着的眉头彻底散开。
“阿暖。”谢氏见他如此,严肃道,“和我说说,为什么你这么在意公主的踪迹?你舅虽然和我提起过,主母她们这些年因为殷昕和公主联姻,以为多了更高一层靠山便对谢家少了诸多忌讳和顾虑,对我们母子二人也过分了许多。但是阿暖,依我对你的了解,这些都不是你这么在意殷昕能否娶公主的缘由。”
不曾想母亲竟看得如此通透,殷暖沉默了半响,方才开口说道:
“阿母,我想救四阿姊院里的那个婢女。”
...
第十三章 生存
第十三章生存
谢氏一愣,殷暖心善她是知道的,只是不曾想他竟然会对一个婢女如此上心。
“阿暖,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么执着的要救那个婢女?毕竟殷萝那里的婢女多达百千,依殷萝那个性子,可能很大一部分都难有个善终,你如何能救得过来?”
“阿母。”殷暖缓缓说道,“虽然救不了,但是这个叫做水奴的婢女是不一样的。”
谢氏不解,“如何不一样?”
殷暖犹豫片刻,方才说道:“在这个家里,除了你和舅,那个婢女是唯一一个主动保护了儿的人,尽管在这个地方,她连自己也保护不了。阿母,这一点,便是连阿父也不曾做到过。”
谢氏闻言一时沉默不语。殷暖担心母亲误会了什么,忙又解释道,“阿母,你一直都做得很好的,儿很感激阿母为儿所做的这一切。”
“罢了,不用解释什么。”谢氏抬手摇了摇阻止他说下去,而后手肘撑在桌上,揉着太阳穴叹息道,“阿暖你要救便去救吧,你比阿母聪明,总能把事情决得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