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迟迟不肯动身?这不过才耽误了一小会儿的功夫,太后慈祥心善,又怎会为了一点小事怪罪你们二人,”陆文霍说着,转目问七王府的下人,“七哥现在在何处?”
“回八王爷的话,七王爷在练武场。”一人答。
“快去把他找来。”他吩咐。
八个王爷中,就属他与陆泓琛二人年龄最是相仿,自小又是一起长大,感情自然较他人深厚许多,故而此番见秦雨缨遇了麻烦,他未曾多想就出手相助。
秦雨缨虽并不惧怕独自一人去见太后,但见陆文霍如此维护自己,眸中不觉多了一丝感激。
看不出来,这个八王爷还挺够意思的……
见两个太监脸色越来越难看,陆文霍解释:“七哥近日甚是思念太后,此番正好可以与七嫂嫂一同入宫。两位公公将要是七哥一并带去宫里,太后见了非但不会责罚,反倒还会喜笑颜开,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这……”
两个太监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互相交换了一番眼色。
他们在太后跟前伺候了多年,自然晓得七王爷在一众王爷之中,最得太后喜欢。
其实,若非七王妃闹出了那等丢人的事,他二人哪敢摆脸色?自是连巴结恭维都还来不及……
可七王妃毕竟名声尽毁,且还是个早已被抄了家的乱臣贼子之女,此番入宫,怕是会被七王爷递上一直休书。
墙倒众人推,不踩上两脚就已不错了,还谈何巴结恭维?
不止两个太监这么想,宫中所有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秦雨缨看着这二人变来变去的脸色,将事情猜了个十之八九,心知这位太后娘娘突然召见,定不是因为一时的心血来潮。
可以说,入宫之后,绝不会有什么好事等着自己……
太监们快要不耐烦时,陆泓琛终于回了府。
他穿着一身云翔符蝠纹劲装,领口、袖口皆用银丝绣了云纹,冰天雪地里,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愈加冰冷,看向秦雨缨的眸光却带上了一丝温度。
“七王爷,”领头的太监见了他,微微松了口气,“太后娘娘请七王妃入宫一叙,不知王爷是否打算同去?”
“这是雨缨头一次见母后,本王自然要去。”陆泓琛道。
雨缨?
突如其来的二字,令秦雨缨有点错乱。
她何时准许这座冰山这么称呼自己了?
两个太监也是一愣,不解七王爷的语气为何如此亲昵。
陆泓琛并未理会众人诧异的目光,旁若无人地替秦雨缨披上长袍:“天冷,不要着凉。”
一件厚厚的披肩,加一件重重的长袍,几乎将秦雨缨裹成了一个馒头,她只觉得肩头沉甸甸的,整个人快要被压得喘不过气。
“太沉。”她翻了个白眼。
长袍分明在外,披肩分明在里,陆泓琛却不假思索替她脱下了披肩:“现在呢?”
披肩是秦瀚森的,这座冰山定是故意的……
秦雨缨汗颜——吃醋能不能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尤其还在当着这么多人的情况下……这让她很尴尬好吗?
一旁的陆文霍咳嗽了一声,满脸玩味:“既然七哥已经回来了,那我就先告退了。”
他还是头一次看到七哥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
连千年寒冰都能融化,可想而知,这个叫秦雨缨的女子有多明媚动人……
这样的女子,自己怎就没遇上几个?
“八弟不随本王一同入宫?”陆泓琛侧目问道。
“不了不了,”陆文霍连连摆手,“七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受不了宫里那些规矩……”
规矩虽多,但像陆泓琛这样的王爷,入宫之后压根无需频频行礼。 当然,向他恭敬行礼的人不在少数。
对他暗送秋波的宫女,也大有人在。
这是秦雨缨头一次入宫,突如其来的雪令偌大的皇宫变得银装素裹,一楼一阁、一景一物皆极为讲究,看得出,设计得独具匠心。
一想到即将见到名义上的婆婆,她心里就涌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倒不是丑媳妇即将见公婆的那种惶惶然,而是直到今日,她仍不太确信自己真已成了亲,嫁作了人妇。
这一切来得不甚真实,那洞房花烛夜像是一场闹剧,此刻与陆泓琛走在雪中,则像极了一场梦境。
深吸一口气,呵出的寒气很快被风吹散。
她抓起一捧围栏上的积雪,积雪冰冰凉凉的,一下就融化在了掌心。
陆泓琛回过头,将她的手拢进了宽大的袖中:“原来你这么喜欢雪?”
“许多年没见过了,觉得新奇。”秦雨缨如实答道。
看着她冻得微红的鼻尖,陆泓琛修长的手指不由自主就伸了过去,轻轻捏了捏。
小巧的鼻尖冰冰凉凉,手感极好,加之她气鼓鼓的表情,在这漫天飞雪中分外的生动可爱。
喂喂喂,还捏上瘾了是吧?
秦雨缨没好气地打在了那只不安分的手上,对于陆泓琛,她向来不吝于报以最大的白眼。
这一幕,恰落入了回廊中的太后眼中。
太后身边除了一众宫女太监,还跟了一个低眉顺目的柳若儿。
柳若儿今日的打扮可谓极其精致,裙子是太后最喜欢的水绿花色,化了淡色的妆,耳边垂下一对椭圆的珍珠耳坠,氲氲的色泽衬得她整个人柔美极了,不过那眸光却是分外阴戾。
第三十五章 这笔账迟早要算
“太后娘娘,七王妃她年轻不懂事,入了宫不立刻来拜见您,却有闲心与王爷打情骂俏,您莫要责罚她……”柳若儿不失时机地挑拨。
太后闻言嗤之以鼻:“不懂事?能唆使琛儿把你贬去厨房当丫鬟,我看她不是不懂,而是懂太多!”
“这……”柳若儿面上尴尬,心中却是快意。
她一入宫就去了佛堂陪太后诵经,顺带还哭诉了一番自己在七王府的凄惨遭遇。
没有她的惨状,哪衬托得出秦雨缨那满腹心机、争宠善妒的嘴脸?
这大抵就叫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柳若儿暗自得意的当口,陆泓琛已带着秦雨缨来到了太后跟前。
他拱手开口:“外头风急雪大,母后当心身体。”
“你还知你有个母后?”太后的面色十分不悦。
一意孤行娶了这一无是处的秦家女子也就罢了,这几日接连出了多少事?他竟还铁了心护着此女,连入宫也非要一并前来,难道担心自己把他的王妃生吞活剥了不成!
可气归气,看着陆泓琛肩上落的那一层白雪,她不免还是有些心疼:“随哀家进来。”
殿内烧着一排炭炉,比外头暖和不少。
炭炉做工精致,每一个的花样都有所不同,秦雨缨不觉多看了两眼,忽闻柳若儿斥责:“七王妃,你见了太后为何不行礼?”
所谓狐假虎威,大抵不过如此。
秦雨缨福了一福,抬起头,太后瞧她的眼神已是极不对劲:“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王妃昨日为本王扎针治病,劳累过度,一时忘了礼数,母后勿要责罚。”陆泓琛开口。
什么,治病?
太后闻言略略一惊,上下打量秦雨缨,却怎么也难以置信:“琛儿,你想诓骗哀家,也当找个更好的借口。”
就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扎什么针,治什么病?
“是不是借口,母后一试便知。”陆泓琛言语间听不出半点敷衍。
秦雨缨有些纠结,这冰山今日是脑抽了吗,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也不带这么夸的。
自己一没随身携带银针,二也没打算当众扎针……再者说,即便有这个打算,太后也不见得愿意被她扎成个刺猬吧?
“母后患头风顽疾已有多年,雨缨,你替母后好好按一按穴位。”他补充了一句。
秦雨缨心下了然,举步上前,却被柳若儿不动声色地拦住:“太后娘娘凤体尊贵,若七王妃技艺不精,不得要领,岂不令太后娘娘遭罪?”
此语正合太后心意,太后看柳若儿,不觉多了又几分顺眼:“若儿,你认为应当如何?”
柳若儿很是自得,却仍低眉顺目,丝毫没有表露:“不如……不如让七王妃先替奴婢按上一按,如此也好试试七王妃的手是轻是重……”
到时她坐在座上,秦雨缨在一旁丫鬟似的伺候她,想想都觉得眉开眼笑。
话未说完,就有一道寒意逼人的目光扫来。
“本王的王妃,岂会为一个奴婢屈尊?”陆泓琛声音极冷。
柳若儿脸色一白,颤着嘴唇没再说话。
“你这王妃这么精贵,倒是连哀家都不敢让她亲自服侍了。”太后幽幽道。
“太后娘娘哪里的话,”秦雨缨淡淡开口,“雨缨身为儿媳,能尽一点绵薄之力,自是乐意效劳,不知娘娘的头风病发作起来是一阵阵地闷痛,还是一下下地钝痛?病理不同,涉及的穴位也不同,若不能摸准病情,怕是不好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