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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姑花事 (鹿青崖)


  安意五雷轰顶,她还存了最后一丝念想,不料老侯爷亲自赶了过来,身边带着袁灼早几年的小厮。事情闹成这般,小厮也知瞒不住了,当下都说了个明白。安意和袁灼刚成亲那会儿,也见过此人的,这下还有什么不信的,自己以为捡了个天上掉下来的夫君,没想到不过是给人家做了外室。
  安铁匠受不住打击病入膏肓,袁家又递来话,说让安意母子认祖归宗,自然会出钱请大夫给安铁匠看病,而袁松越伤了人的事,也一并摆平了去。
  安意揣着这话琢磨了一夜,第二日便带着袁松越上门去了。
  她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给秦氏夫人敬茶,秦氏夫人看她的眼神时而厉,时而嘲,她又把袁松越拉上前来,让袁松越磕头敬茶喊“母亲”,袁松越不跪不拜更不必提喊什么劳什子“母亲”了。
  一旁坐的族人皆窃窃私语,说是不愧是乡野长大的,果真一星半点的规矩礼数都不懂,作庶子都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有眼色的仆妇上来按袁松越,袁松越何曾受过这么大的气,他人虽小,可几拳就把那几个仆妇打到在了地上,满堂皆惊。
  安意忍不住泪,一把扯过袁松越,想抱在怀里,却伸手打在了他身上,“若不想你外公病死,你就跪下按娘说的办!”
  袁松越怔怔地看她,安意一颗心跟滚了油一样,是她就不该信那天上掉馅饼的事,到头来还害了孩子。可是没办法,她强按着袁松越跪了下来,按着他给秦氏和老侯爷磕头,可袁松越就是不喊人。
  好在老侯爷并不再过多强求,只说罢了,让秦氏安置了安意母子两个,也不许他们回安家,派了两个人去伺候安铁匠。
  安铁匠病入膏肓,安意只他恐怕活不长了,苦苦哀求回家送父亲一程,袁家却只让她回去,要将袁松越留下。便是安意肯,袁松越也不肯,他两拳打上了前来伺候的小厮,小小年纪站在那里,身上全是冷意,没人敢上前。
  袁家拿他没办法,只得放了母子回去。而安铁匠也只剩一口气吊着了,临死前悔不当初,他责怪自己的话没说完,便咽了气。
  安意带着袁松越送走了安铁匠,心灰意冷,回了袁家时时规矩着袁松越,对秦氏夫人恭敬有加。母子二人随袁家人回了京,袁灼终于脱开身回来了。
  他回到家中,一眼见到瘦到脱形一身白衣的安意和冷眼看他却不上前叫爹的袁松越,袁灼才晓得,自己真真犯下了大错!
  没过一年,安意便因病去了。袁灼请遍了京中有名的大夫,也没能挽留得了她。
  那年清明,在潺潺溪流边,将剑练得行云流水的女子,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不见了。
  ……
  碧螺春的香气淡了些,薛云卉从繁杂的思绪中抽身出来。她虽不知道个中细节,可凭着袁松越三言两语,也猜出来许多。
  难怪侯爷性子这么别扭,谁人打小经历了这场子事,能没有点阴影在心里头?
  她默默叹了口气,掀起眼帘去看袁松越,陡然看到他平静的外表下,眼中似有什么闪动,他睫毛微扇,那东西倏忽不见了。
  薛云卉晓得是什么,想想那时的他,还是个只懂练剑的小少年,遭逢大变,该是多么孤独无助,她心下酸酸的,跟吃了酸枣子一样。
  她禁不住喊了声“侯爷”,袁松越看了过来,她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斟了杯茶递了过去,在他带着些许探寻的目光中,只好道:“不想竟是这样,侯爷……不容易。”
  话音一落,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便起了变化,些许的探问变成了浓浓的疑问。
  “你不是都知道么?”


第126章 柔和的光
  “你不是都知道么?”
  茶水中的热气在眼前袅袅飘起,袁松越定定看着眼前的人,见她本是脸色随着他这句问话的落音,僵住了,那眼中慌乱一闪而过。
  她小小地哽了一下,随即便道:“我生了大病,忘了,同侯爷说过呀!侯爷也忘了?”
  她说着又轻笑了起来,袁松越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道:“是我忘了。”
  袁松越说完,眼角细细看着薛云卉,见她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端起她方才递过的杯子,饮了口茶。
  生了大病忘了事,真是个好的说辞。
  ……
  回到客栈的时候,派出去查探的冷成和瘦杆回来了,案子立即就有了进展。
  他二人按着镖局说的暗中寻到了接标之人,此人是嵩县一酒楼的掌柜,这酒楼背后的东家姓邹,在当地颇有实力。只不过城中邹姓人士颇多,不晓得到底是哪个邹姓子弟的家中产业,冷成去暗中调查,让瘦杆守着那酒楼。
  可巧当日晚上,瘦杆坐在大堂饮茶,一抬眼瞧见一人骂骂咧咧地进了大堂,他一只手臂吊在脖子上,可不就是之前在洛阳,被自家侯爷掰断了手腕的小千户黄天蝎吗?!
  瘦杆连忙不动声色地凑了上去,竖了耳朵一听,竟听得那掌柜的,叫黄天蝎“爷”,而那黄天蝎张口便是,“给我拿一百两来,不用给我娘说,下过月我再还回来!”
  瘦杆连忙把他说的记了下来,回头告诉了冷成。这才晓得,这酒楼是嵩县守御千户所千户黄统,其夫人邹氏的陪嫁。
  这么一看,那朱庙打点的人是谁,已经十分明显了。
  袁松越听了冷笑一声。这可是正好,一并都收拾了!
  瘦杆在一旁瞧见侯爷的脸色,默默替那黄天蝎和他老爹默哀了一下。
  袁松越又问:“嵩县有无私挖银矿之事?”
  冷成道约莫是有,“属下虽没寻到银矿,可混入军户之中,倒听有几人谈起了此事,按他们的意思,这银矿就开在黄千户的庄子里,干活之人,都是他的心腹。至于矿在哪,他们恐也不晓得。”
  袁松越闻言不再说话了,轻蔑地笑了笑,让他们下去歇了,道明日启程去嵩县。
  冷成和瘦杆下去了,袁松越站到窗前,远处斜阳映出一片红晕的晚霞,有鸟飞过,翅膀时而合时而开,轻巧地划过天空,没入起伏的群山之中。蛙声和蝉鸣混在一处,袁松越低垂了眼帘,女人风风火火地闯进他的视野里。
  她极快地跑进院子里,对着麻绳上晾的衣裳,抬手这么一滑,全收进了怀里,边收着,还边大喊:“下雨了,收衣裳了!”
  袁松越眼角浮现无可奈何的笑,方才因为想起那黄天蝎,而对她的不满,又不见了踪影。
  ……
  昨日下晌吓得那场急雨,又把路冲得难走了许多。卢氏县的县令和新提拔上来的百户所百户来送行,都劝他们歇两日再走,只是夏日雨多,歇两日也未必是什么好,袁松越说择日不如撞日,就这日吧。
  朱百户因管教不利被袁松越撸了下来,提了另一位总旗做了这百户,而县令这边,因谯村卢氏一族乃是为人所骗,所以保住了官印。袁松越要走,除了这二位送行之外,卢书瓷领着卢氏族人也都来了。
  卢氏一族的男丁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家中营生无以为继,便是如此,也总比齐齐杀头得强。有那掺合少的,鞭笞之后便放了,也算是朝廷的恩典。
  卢氏族人过来送行,见到袁松越便是下跪,叩首直叫青天。
  袁松越亲自扶了几位老人起身,言语安慰了一番,转头就让华康拿了二百两银钱出来,递给了卢书瓷,让他回头分给各家,把这难熬的两年度过去。
  直至出了城门,还能听到卢氏一族哭喊道谢的声音,薛云卉在马上默不作声。
  侯爷这么有钱,要是能救济救济她多好呀,那她还债还不是一眨眼的事?
  可惜她没卢氏一族这么凄惨,自己被人家绑来就是还债来了,哪还有脸跟人家债主再要钱?况且,要是被鬼侯爷知道她那么在意那个庄子,万一哪天又惹他不高兴了,他捏了庄子对付她,她可真就是跑得了道士,跑不了观了!
  罢了罢了,钱还是自己赚吧!这趟跟着鬼侯爷,还赚了他三十两呢!现下差的三百里,拢共得了二百三十两了,想来到年底赚够三百两,根本不是问题!
  薛云卉琢磨着自己攒的钱,一不留神,马蹄又打滑了一下。
  下过雨的山路呀,就是难走。
  “过来。”袁松越在前边停了下来,回头喊了她一句。
  薛云卉打马走过去。
  “伸手。”
  她乖乖配合,手瞬间被他握住,大力传来,她又飞到了他的马上,坐在了他的前怀。
  薛云卉眨巴眨巴眼睛,微微侧过脑袋,扫见了男人的脸颊,那刚硬的线条泛着柔和的光。
  她轻声道:“多谢侯爷。”
  男人不答,柔和的光越发柔和了。
  ……
  嵩县比卢氏县并未大太多,只是此处设有守御千户所,县里军民对半,甚至军户还多一些。如此情形,代代在此为官的千户黄统自然比三年一任的知县,更加权势滔天。
  一行人进了城,便瞧见军户跟官爷一般吆喝路边卖草帽的百姓。袁松越冷眼看着,面色明显不快。
  薛云卉劝他,“他们不过狗仗人势,等没了势,自然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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