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怎么了?如何突然晕了?现下感觉如何?”顾凝低声急问。
她说没事。并不是没事,而是太多事。
她不说,顾凝叹气。方才他不过刚往龙槐周围翻看,她便扑通一下倒在了刻字的石头上,幸庆没摔破了何处,只是如何叫都叫不醒。替她诊脉,又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道:“突然昏阙不是小事,你下了山该好生看一看,顾凝医术只通皮毛,瞧不出来什么病症。”
薛云卉被他说得一时暗暗叹气,却道:“下晌便有些胸闷头疼,许是真真着了凉。待我回去弄些姜糖茶喝一喝。”
她不欲再说此事,从顾凝怀里挣出来,自己依着湖边的石头喘了口气,扯开话头道:“怎么突然就有人了?我听着很吵?”
顾凝自都顺着她来,“是在吵闹,魅园前边王家老太爷的房里,好似有人在叫大夫。”
薛云卉松了口气,道是上了年纪的人免不了三灾两难。
顾凝却摇了头,“这事不太好说,顾凝听着似有人在哭,还有人道‘晚了’。”
“晚了?什么晚了?”薛云卉立时坐直了腰板。顾凝一时没回话,薛云卉眼皮一跳,“不会是王老太爷……”
“不晓得。咱们该尽快回下处去,万一有什么事,莫要被卷进去才好。”
薛云卉点头道是,扶着石头站了起来。顾凝扶住了她的胳膊,“小心些!”
二人快步离了去。此处地势颇高,自上而下隐约可见王老太爷宿处灯火通明,连带着一旁住着的王家老爷们也院中亮了灯。
恐是个多事之夜了,两人对了个眼神,不敢再耽搁,顾凝送了她道门口,嘱咐了她一句小心些,便转身离去了。
薛云卉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院中静悄悄的,想来众人还在睡。她来回也没费太多时间,当下长出了口气,快步往房中走去。
拉开房门,火炕的热气扑面而来,她心情一下松弛了不少,连房里夹杂了旁的气息都没发现。直到黑灯瞎火中,有人开口说了一句话。
“穗穗去哪了?”
周身血液一凝,薛云卉关门的手定在了门上,转身朝声音来处寻去,“侯爷?”
“是我。”
袁松越伸手拨亮了灯,微弱的火苗晃动着,没有下一息灭掉,却亮了起来。薛云卉看见了他,他坐在窗下的交椅上,定定看着自己,也不晓得多久了。
“侯爷怎么来了?也跟我一样睡不着么?”她笑问。
袁松越上下打量她,目光落在她腰间的桃木剑上,“穗穗睡不着,出去捉鬼么?”
“呵呵,随意防身用的,到底是山里的庄子。”薛云卉说着,把桃木剑从腰间摘下,放到了桌上。放下了剑,她提起手边的茶壶,茶凉了她没在意,素手给自己斟了杯茶。
刚捏着茶碗,男人的沉声传来,“过来。”
这一次的声音不同与方才同她周旋的那几句,她知道,他生气了。
还是仰头饮尽了茶碗中的水,她拍了拍衣襟上夜的凉气,抬脚走了过去。
站在他身前,她不往一旁空着的交椅上坐,也不同他嬉闹说话,只就这么站着,低着头看住了他英俊的眉眼。
方才一遭事像是做梦,而他在她眼前,却才让她感受到真是的温暖,突然有些泪意上涌,突然想窝在他怀里暖一暖这颗心。可脑中轰然响起的声音,犹如惊雷,将她一下定在了那里——
“人,果然不能信!”
手被突然拉住,身形突然不稳,然后落进了那个的她想念着的温暖的怀抱。
可现下,脖颈竖起的汗毛好似铡刀架在她脖子上一般,她失神,恍惚,几息之后才在男人勒紧的臂弯里回过神来。
“侯爷!”她出了声。
“怎么?”男人冷声问她。
薛云卉定了定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我说实话。”
袁松越默了一默,这一次的口气却似缓了缓那冷意,“说。”
“我方才,去见顾凝了……”薛云卉话还没说完,就察觉周遭的压迫突然如潮水压来,她暗暗叹气,又道:“我同他挑明,我本是个女子。”
话音一落,她便察觉男人怔了一怔,周遭的压迫瞬间退去,她默不作声,只听男人问道:“如何想起说这个?”
薛云卉笑着摊了手,“顾凝若总把我当作男子,某人也就总会不乐意,最后吃了亏的,总是我。”袁松越没忍住,笑哼了一声,一把掐在了她的腰上,“算你识相。”
薛云卉笑着钻进了他的肩窝里,呼吸间是她熟悉的男人的气息。就这样吧,她不说他也不晓得,两人都好。
“侯爷,你快回去吧,我方才回来的时候,听见外间有些乱。”
“乱?出了什么事?”
薛云卉说不知道,“我瞧着前边王家人的院子都亮了灯,许是什么大事,感觉不太妙,说不定一会便请你过去了。”
袁松越默默点了点头,见她还只一味趴在自己肩窝里不出来,心下自来时没瞧见她时生出的怨气一下便散了干净。
方才他放心不下,从隔壁院子施了轻功过来,推门进来却发现床榻上没人,冷汗都惊了出来。只再看她衣裳鞋子不见影,才晓得她定然自己出了门去。他往外间寻了全无人影,二胖魏方睡得正熟看样什么也不晓得。他心中又惊又气,咬牙切齿地坐在屋中等她,等了半刻钟,她才回来。
若不是她说同顾凝把事情摊开了,他今日这道槛儿恐是过不去了。
好在她虽瞒着他恣意妄为,心里却还总是念着他的……
把她往怀里紧了紧,见她只乖巧趴在他肩头,一副难得的柔弱模样,心下软软的,“可还不舒坦?”
薛云卉说不是,“风吹得头疼,想睡觉了。”
袁松越道好,“王家有事,终归也同你没什么干系,歇会吧,我回了。”
薛云卉道好,从他肩窝里抬起头来,起身送了他出门。
关门回身,她两步走到灯下,从怀中掏出了一片光洁的树皮。
第297章 横死
从龙槐的记忆里抽离之前,她又听到了那恍恍惚惚的声音。
“恶行昭昭,天地纵容,唯留此忆,警醒来人。”
她醒来的时候,手中已是握着这块树皮了,是龙槐的树皮,背面纵横不平,里面光滑如纸。她当时握在手中只觉诧异,当着顾凝的面来不及看,待到回了房中又应付了鬼侯爷一场,现下夜深人静,只留她自己独处,这才映着灯火拿了出来。
纵横不平的那一面没什么奇处,倒是光滑如纸的这一面是什么呢?
靠近灯光,她看到了细细密密的纹路。不是树皮上天然而生的纹路,是犹如刻画一般的点与线,刻的似是……阵法图?
……
袁松越回到房中时,华康已是在院中团团转了,见他回来,连忙上前道:“侯爷,属下瞧着王家前边几院似有些乱,不太对劲。”
袁松越颔首,方才他亦是于高出往下瞧去,前面灯火通明,想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静观其变吧。”他吩咐了华康,“将咱们的人看紧,夫人那边,还是让庄昊去守着。”
华康应了,袁松越回到了房中暂歇。负手站在窗前,他揉了揉眉心。
她说去见了顾凝,还道同顾凝摊开了事情,他自然信她,可她带着桃木剑作甚?果真是防身之用?
又将眉心揉了几下,坐下饮了口茶,外间已是开始热闹了。华康在门外回禀。
“侯爷,王家老太爷今夜去了,恐是为人所害,现下请您过去商议。”
袁松越眉间川字浮现。
寿星去了?还是为人所害?他心下紧了起来,那人方才也出了门去,万不要同她扯上关系才好!换了衣裳快步去了,路过沿湖小院的时候瞧见有两个小厮在门口同庄昊说话。袁松越心下一沉,出声问道:“怎么回事?”庄昊见是他,连忙行礼回话,“回侯爷,山庄在问每个院子的人今夜出入之事,是太原知府周大人的意思,旁的没什么。”
袁松越听了暗暗松了口气,又问那两小厮问事之后当如何,那两人连忙道:“知府大人吩咐,除了前边请去说话的各位大人,各院都不许出入。”
袁松越嗯了一声,那太原知府是个处事果决的,既然王老太爷出了事,这般紧守山庄各处乃是正经。
他不再多言,眼神示意庄昊警醒些,这边匆忙往前去了。
许是他这一处住得最远,他到时众人已经到了。
王老太爷的院子里哭声不止,太原知府周瑾走上前来。
“侯爷想来已经知道了,王家出了不幸之事,王老太爷被人捂死在房中了。”
“死因确定?”袁松越眼角扫过众人。
“山庄并无仵作,乃是两位大夫查探后初初的判断。”周瑾将那两位大夫指给了袁松越看,又道:“不论如何,王老太爷面上有被按压之痕迹,牙龈也有破损出血,定然为人所杀,此事不能不查。”“嗯,可有封锁山庄?”
周瑾道已是封锁,“凶手杀害王老太爷不过是今夜之事,卑职已是派人寻问,山庄今夜无人出入,现已全面封锁。”
封锁山庄,凶手便是在山庄中逃不脱了,自然其他人一时也离不开此处。袁松越深深后悔自己往这山庄上来寻这落脚之地,现下山庄内他最是位高权重,必然是走不脱,这却不说,若是再扯上麻烦,可真是得不偿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