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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姑花事 (鹿青崖)


  薛云卉没坐起身来,就这么躺着,木了半晌,又扯开嘴角笑了。
  方才问得这般紧急,二叔能有几个闲心骗她?八成是真的了吧!
  也是了,他可是有权有势的侯爷,办事办到二叔处,顺道问一句也没什么出奇。至于销掉纳妾文书,看来真是她想多了。没得纳妾文书,那个人还怎么跟她动手动脚,不方便了不是?
  她嘲讽地笑了,自己真是自做多情啊!从前没少旁观树底下那些痴男怨女又哭又笑,她当时可甚是嫌弃来着,心道这些人怎么就这么无聊呢,天底下这么多好玩的事,怎么不去玩呢?
  谁知到了这一日,她竟也无聊起来。
  她又将自己嘲讽了一番,刚想坐起身来,忽觉身下粘热起来,她怔了一下,侧过身来才瞧见床单上落了一小块血。
  连忙起身换了衣裳和床单,坐在床头,她这才想起距离上一次来,好像有两月了。平日里最多不过五十天,前几日没动静的时候,她还慌了一下,心道会不会真怀了之类,今日倒让她大大松了口气。
  这下太好了,一丁点牵扯都没有了。
  她这么想着,忽的听得窗棂一阵晃动,然后窗户闪开了一个小缝,有什么轻扑一声被扔了进来。
  薛云卉皱眉,谁会玩这种把戏?
  她起身走过去,瞧见了被扔进来的是个叠起来的纸条,她俯身拾起,打开看了看。
  是庄昊的笔迹,请她两刻钟后去后边的小巷。
  她心里正是不得劲,看着这纸条只觉得心里扎的难受。
  那人自己不在家,不让她跑,还派人看着她!说什么就个人手方便,还说什么要银子找庄昊要。
  他怎么这么会说这些花言巧语的?偏偏她差点就信了。
  对一个妾这么花费心思,也不知是什么用意……
  “呵呵。”她笑了一声。
  又将那纸条看了一遍,穿了衣裳出了屋子。卢婶留了些包子给她,说要去热一热,“姑娘先垫点儿,过会便吃午饭了。”
  薛云卉吃了两个包子,明明还是她喜欢的脆藕粉丝馅,卢婶的手艺最和她的口味,可她却觉得一点都不香,不仅不香,还噎得人难受,噎得人透不过气来。
  她吃了两个便罢了,见着薛云沧正带着阿荞和卢宁读书,也不相扰,回屋收拾了东西,便往纸条上说的地方去了。
  她倒要瞧瞧,庄昊这么急急忙忙地给她传信,让她出门,能有什么要紧事。
  她到那巷口的时候,竟还有些早,庄昊没来,她收了伞,往旁人家屋檐下避雨。约莫过了小半盏茶的工夫,她听见似有马车的隆隆声传来,伴着激起的水声,越发地清晰。
  不时便瞧见拐角驶过来一辆青布马车,驾车的正是庄昊。
  “夫人久等了!属下怕这雨越下越大,便赁了驾马车,夫人上车吧!”
  一口一个“夫人”,真是刺耳。
  薛云卉不说什么,只问:“去哪儿?”
  庄昊嘻嘻笑。
  “夫人只管上车,到了便知道了!”他说着还道:“夫人快上来吧,时辰还有些赶呢!”
  薛云卉看了他几眼,不晓得他耍什么把戏,轻哼了一声,不再问,上了车去。
  庄昊一路驾着马车往城外赶,其间同她问了几句可是需要什么的话,见她今日不想多说一句,倒也不再问,只全心驾车。
  城外比城里下的更大,拍打的雨声和车轮压过的泥水声交错作响,薛云卉倒是觉得心里出奇的安静,只倚着车壁上闭目养神。
  约莫出城有半刻钟,马车渐缓了,她正要睁开眼睛,要撩开帘子看一眼到了何处,却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怎么才来?”
  是华康的声音。
  薛云卉皱了皱眉头,前边庄昊应了一句“雨下得太大”,便又朝薛云卉道:“夫人下车吧,已是到了。”
  拿了雨伞,薛云卉从善如流地往车下走,伸手撩帘子的时候,那青布帘子却是被人从外先行撩开了去。
  袁松越一手挑着伞,一手打着帘子,微微弯了嘴角,朝她笑道:“刚好路过涿州。”
  薛云卉心头猛地收缩了一下,脑中有一息的混乱,随即又强行镇定了下来。她别开眼,没说什么,手里拿着伞,从男人身前跳了下去。
  男人笑,“多亏是草地,若是泥地,你跳这一下鞋可糟了!”
  说着把伞移到了她头顶,伸手过去想搂住她的肩,还道:“去亭下站站。”
  薛云卉只做未闻未见,撑开了自己破了两个洞的油纸伞,略一转身,站到了一旁。
  男人的手落了个空,讶然看了她一眼。
  他见她面色有些白,唇色也比平日里那红艳艳的样子浅了许多,目光不看他一分,只望着远处的田野。
  “穗穗?”他心下微有些不安。今晨送他走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
  他喊了一声,那人恍若未闻,却是看了一眼正在远处拧干袖口的庄昊,道:“什么时候回去?”
  话音一落,袁松越便眉头一皱,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伞,连伞带人一并塞回了车里,自己也跟着跳了上来。


第222章 不让他好过
  车里竟有些似有若无的血腥味,方才打帘的时候,风一吹,他没闻到,现下倒是嗅了个清楚。
  袁松越见着脸前的人皱起了眉,他这眉头压得也更紧了,伸手拉过她的手,她挣扎了一下,他却握紧了去。
  “手怎么这么凉?”他问,血腥味在他鼻尖游荡,“你是不是,小日子来了?”
  薛云卉木然点头,抬眼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露了些似有若无的怅然,随即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道:“也好。”
  薛云卉暗道不是“也好”,是“甚好”,没有庶长子在前面挡路,不是甚好么?
  那人又问了她,“可疼?可冷?”
  总是这般嘘寒问暖。
  薛云卉摇了头,又笑笑,觉得自己看起来是个聪慧的面相,实则愚不可及。
  明明知道自己不过是他的妾而已,还做什么他会销了纳妾文书娶她这种荒诞的白日梦。她什么时候这么傻了?嫁人这种闲事她也要做么?就算他要娶她,她还不愿意呢!难道她是真的害怕卫慕嫁进来把她赶走,或者福清观没了师父师妹她便没有依靠了?
  她怎么有了那卖身葬父的凄惶之态呢?这还是她吗?
  果然,她还是中邪了。
  收了满腹心思,是因为那人问都不问一声,就把她抱到了腿上来。
  “有什么不舒坦你同我说说?”袁松越握着她手凉凉的,见她面上有一种透支了力气的疲惫,再加上她连开口说话都不愿说了,心下对这女人的小日子大感惊奇。
  他以前也听人说过几句女人这时候碰不得,不光是身上碰不得,那是话都别同她说,因为简直变了个人一样。
  不过上一次她来癸水,好似没这般吧?
  袁松越有些闹不明白了,还想问些什么,她却道:“侯爷放我到一旁坐吧。”
  她的口气太过平静,他想了一息,把她放到了自己身旁坐着。
  “穗穗你怎么了?要不要看看大夫?”
  薛云卉听见他在自己耳旁轻声问话,声音柔柔的,她没听见他同旁人这样说话过,魏方都没有。他是真的挺看得上她的吧,不然也不会这么上心了,这才同她分开几个时辰,便又回了来。想是去那急差的路上,路过涿州专程跑来的。
  她心下颤了几息。
  可越是对她这么上心,才越是可悲啊。对待一个妾室这般,到底置正妻于何地呢?是他太想将他父亲不敢做的事做来,还是他还太年轻管不住自己,亦或……
  亦或是,这也是对她的一种报复?
  那可真是高明!
  毕竟,她如今已经因为他中了那邪了!好不好得过来,也不晓得了!
  累,做人真累,真他娘累啊!
  她仰头靠在了车壁上,许是脱力脱得太快,后脑磕上去的时候,发出砰地一声响。
  她闭起眼,男人却伸手将她搂紧了怀里,他听见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强健而有力,就是急促了些。可真是年轻的心跳,她听得出来。也是,他才二十出头,实实在在的年轻。不像自己,徒有一个十几岁的壳子,却是个五百岁的老妖精了,当他祖宗完全够了。
  站在祖宗的角度上,她幽幽叹了口气,笑笑自己,又笑笑他。
  她开了口:“侯爷不去忙军国大事吗?不是个急差么?”
  他道是,“这一会儿工夫且不要紧。你若身子不舒坦,我带你去城里看大夫。”
  薛云卉闻言心下凄惶更添一层苦涩,摇头,“我好着呢,侯爷走吧。”
  他却紧了紧手臂,箍得她气息有些不顺,他问:“身上没有不好,便是心里不舒坦了?穗穗,早起你不是这样的。”
  看啊,他多心细如发,他多明白啊。
  她笑了一声,不说话了。
  那手臂又去勒她,勒得她两臂发酸,鼻头也有些发酸,心跳一下快过一下。他将她抵在他胸口上,说话的口气沉了下来。
  “你有什么不好,何不同我说?这般闷着,又是作甚?”
  薛云卉闻言顿了顿,这等事她同他两个人不都是心知肚明的么?她为什么要拿出来说?说了便能没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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