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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生莲:六宫无妃 出版完结+番外 (华楹)


“朕的妹妹里,还有乐安公主尚未婚配,朕希望你快些与公主完婚。”拓跋宏沉声说。
“臣领旨,”冯诞的脸色有一瞬的凝滞,他听懂了拓跋宏的言外之意,“臣还有一事要请皇上答应,臣的几个弟弟,要么性情浮躁,要么不谙世事,恳请皇上许他们虚爵,不要让他们为官。至于清妹妹……她性子骄奢,臣知道她必定得不到皇上的真心喜爱,恳请皇上准她平安终老。”他是大哥,能为弟妹所求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即使有一日冯氏败落,至少他们仍能留住性命。
“朕答应,你去吧。”
冯诞俯身叩头,重新用风帽遮住头脸,退出殿外。他不能停歇,连夜便要返回昌黎王府,第二天一早,再重新入宫向太皇太后问安。
眼看七夕将至,内六局给各宫准备了彩线、布帛、银针,供各殿女眷乞巧庆节用。宫中第一次按照汉人女眷的习俗,准备七夕节的用品。华音殿也领到了份例,除了针线丝帛之外,还有一只养在琉璃罩子里的蜘蛛。
冯妙身体略好一些,忍冬便把这些东西拿给她看,给她说些高兴的事。冯妙看着奇怪:“七夕乞巧,要蜘蛛做什么?”

  ☆、176、斗转星移(一)

  忍冬见她气色略好一点,就坐在床榻边陪她说话:“听送东西来的公公说,七夕当天把这东西盖好放在墙角里,等到第二天早上再掀开盖子看。要是蜘蛛结成了细密厚实的网,那便说明乞巧的人会得偿所愿。”
  冯妙原本就没有心情准备乞巧的物件,想到蜘蛛长毛长腿的样子,也不敢多看,叫忍冬远远地放着,别让它跑出来。忍冬已经打开琉璃盖子看过,里面是一只小巧的喜蛛,并不吓人。她故意逗着冯妙说:“原来娘娘怕小虫子,这回奴婢可知道了。”
  宫中先后有两位妃嫔失去皇嗣,太史令在明堂上书,说东方苍龙七宿中,心宿大火星西行,代表皇嗣的心三星被浓云遮蔽,这才导致后宫子嗣不宁。如果不尽早册立中宫、明立太子,恐怕不祥之气会危及帝星。
  这天侍立在侧的中朝官,刚好是高清欢,他双手拢在袖中,扬眉反驳:“太史令大人怎么不说,恰恰是心三星挡下了原本要侵扰帝星的邪气,宫中两位娘娘先后失去皇嗣,是应了护佑帝星的劫数,帝星正应该否极泰来。”
  星象之说原本就虚无飘渺、扑朔迷离,怎样解释都有几分道理。高清欢自担任傩仪执事官时起,对人就颇有几分傲慢,此时站立在皇帝身前,越发居高临下地用眼白斜斜睨着太史令。傩仪执事官掌管祭祀,太史令掌管天象历法,原本后者在星象之说上更权威些。可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越是趾高气昂的人,越让人觉得他有道理。
  太史令耐着性子回答:“我不过是建议尽早明立太子,星有主位,便可以如常运行。”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高清欢声音朗朗,带着几分鄙夷,“按照太史令的说法,以东宫太子的星位来阻挡帝星周围的邪气,将东宫的安危置于何地?”
  太史令气得绷紧了脸,明堂上的其余诸臣,却一口大气都不出。高清欢是皇帝亲自提拔的中朝官,太史令家的小姐却许配给了昌黎王的一位远亲。明里是在讲虚无的天象,实际上,却是太皇太后与少年天子,在立太子的事上意见相悖。
  皇帝登基接近二十年,冠礼亲政至今也有数年了,二圣之间还是第一次如此明显地针锋相对。
  两相争论不下,拓跋宏抬手止住了他们继续说下去:“本朝一向都明立太子,但向来都立贤不立长。朕的两个儿子现在都还太年幼,看不出资质如何,不如等他们都长大些,再做决断。”
  这一番争论过后,太皇太后便命崔姑姑去各宫收回乞巧用的喜蛛,理由是这种东西与巫蛊所用之物类似,为免别有用心的人借机扰乱宫闱,索性一并禁止。
  崔姑姑是太皇太后面前最得力的宫人,即使她曾经替太皇太后送了上次的襁褓来,冯妙仍旧对她十分客气。忍冬把琉璃小盅连着喜蛛一起捧上来,交给崔姑姑身后的宫女。崔姑姑略坐了片刻,叮嘱冯妙小心将养,毕竟还年轻,不要留下什么病根。
  起身要走时,那宫女掀开琉璃盖子看了一眼,不料这一看,那小盅就在她手里歪了歪,细长腿的小蜘蛛,沿着光滑的琉璃壁面,“哧溜”一下滑落到地上。大约是被闷了许久,那蜘蛛爬得飞快,一眨眼就钻到春藤小几后的壁角缝隙里,看不见了。
  小宫女“呀”地叫了一声,急忙忙地去找,可搬开春藤小几,背面是厚厚的灰尘,根本看不见一只小小蜘蛛的影子。
  忍冬上前对崔姑姑福了一福说道:“姑姑,这东西实在太小,跑得又快,这么四下翻找,找不着不说,扬起灰尘反倒叫我们娘娘的病情加重,不如就算了吧,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崔姑姑平素看着十分和善的一个人,可认真起来却分毫不差:“太皇太后为免这东西留下祸患,才特意叫奴婢逐一收回,内六局共送出三十四只,少一只也是不行的。请娘娘多少担待一些吧。”
  冯妙抬手捂住鼻子:“姑姑请吧,既然整个宫中都是这样,怎么好只有华音殿一处例外?”她斜躺在床榻上,叫忍冬垂下两层冰纹鲛纱,挡住扬起的灰尘。
  在偌大一间宫室里,寻找一只小指甲大小的蜘蛛,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冯妙隔着鲛纱看向外面影影绰绰的几个人,手压着胸口,眉头越皱越紧。
  果然,四下都看过了,还是找不到时,崔姑姑便拿捏着分寸说:“娘娘,奴婢恐怕没有办法在太皇太后面前交待,听说蜘蛛喜阴,也许跑到内室去了,娘娘不便移动,就让奴婢带人去看看吧。”
  冯妙握着床头的青玉镇枕,靠那清凉触感维心头清明,把声音陡然抬高了一些:“崔姑姑,本宫刚进宫时,还曾经得过你的教导,今天实在不愿看你出错落人口实,才好心跟你说一句。你要翻检的,是正二品贵人夫人的内殿,开国至今,后宫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规矩?”
  她说话一向细声细气,此时忽然大声说话,反倒吓了崔姑姑一跳。前朝的争论,她也听到些只言片语,自然明白太皇太后的心思。她不肯听任太皇太后的摆布,所以她的孩子没了,有得是其他听话的孩子可以扶上太子之位。
  她只是心中不平,太皇太后为何要把她逼迫到如此地步?她每日昏昏沉沉躺在床榻上,那一晚的情形,连想都不愿想起。还没等她自己恢复过来,便有人要来翻检她的内殿。别的东西倒还罢了,太皇太后给过她的草药和襁褓,还锁在内殿的箱笼里。
  那些东西是太皇太后“给”的,不是太皇太后“赐”的,区别便是,并非太皇太后赏赐,宫中便没有记录,谁也证明不了那些东西究竟是哪里来的。若说巫蛊,四爪被缚住的龙纹,岂不是更加不祥?
  “娘娘不要动怒,保重身子要紧。”崔姑姑在她床榻前跪下,却仍旧不肯松口。
  “一只喜蛛而已,找不到就找不到了,本宫现在就梳洗更衣,跟你同去太皇太后面前说明此事。”她从床榻上站起时,一阵头昏眼花,差一点栽倒在地。忍冬赶忙上前来扶着,低声劝道:“娘娘,这是何必……”
  冯妙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了,看她站着不动,自己走到妆台前,拿过桃木小梳梳头。可她手上没有力气,连梳子都握不稳,才梳了一下就掉在地上。忍冬不敢再耽搁,上前来帮她净面、挽髻。冯妙自己匀了一点胭脂和口脂,遮掩过度衰败的气色。
  小产之后到底还是体虚,即使尽力撑着,冯妙在太阳底下仍旧觉得四肢发冷。忍冬替她传了四帷软轿,扶她靠在一边轿壁上,匆匆往奉仪殿去。冯妙闭目忍着摇晃带来的不适,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把所有要说的话,再细细思索一遍。
  她并不想如此逼迫自己,可是即使她肯放过自己,别人却未必肯放过她。
  太皇太后仍旧端坐在奉仪殿内,几乎跟她第一次进宫那年的姿势,一模一样,似乎一切都从来没有变过,那时她满心惶恐,却又充满好奇。
  她在第五块青砖处跪下,腿上虚软,整个人几乎跌坐在地上,磕得膝盖发疼。太皇太后慈爱地看着她,像是在说,可怜的孩子,其实你本不该受这些苦楚。
  冯妙想笑却笑不出声,太皇太后一向都是慈爱的,她对自己慈爱,对冯清慈爱,对六公主慈爱,就连对皇上也是慈爱的。可那慈爱,让她再不敢承受一分一毫。
  她把叠在一起的龙纹襁褓,交还给太皇太后,内里触感酥硬,正裹着那包草药:“姑母,妙儿无福,没能为皇上诞育皇嗣,恳请太皇太后恩准,让妙儿出宫祈福。妙儿甘心发愿,替姑母和皇上诚心祝祷,愿以发丝手绣佛像一幅。佛像不成,今生便再不回宫。”
  她已经没有心力一点点把话说得委婉了,索性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相信太皇太后必定可以明白她的意思。冯氏正得盛宠的妃子离宫,朝中摇摆观望的大臣们,便不得不选择拥立皇长子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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