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长宁知道,郑安候狼子野心,所图非小。
因为郑安候很清楚,皇帝其实并不是真有多爱柳后母女,而是因为愧疚和名声。
皇帝已经庸碌无为,他需要一个情长的名声。
而这份愧疚和名声若是不能得到成全,郑贵妃这辈子也休想成为皇后。
她不成为皇后,她所出的皇子公主,就永远都是庶出。
所以,郑安候便生出一条毒计。
让宋宜晟在柳华章死后,弄个假的出来。
这样,既能全了皇帝补偿女儿的心,又能得到皇帝的信赖,更重要的是。
这个公主是假的。
一个完全由他掌控的,听他吩咐的嫡公主,还不是他手里的木偶,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这一箭三雕的毒计,让郑安候风光许久。
前世长宁也正因为有他在幕后控制,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直到后来……
“姑娘,铺子到了。”
长宁扬起下巴,天边艳阳刺目,她伸手挡了挡。
前世,郑安候就是她的手下败将。
这辈子,她倒想看看,他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嗯,把图纸给师傅看。”她吩咐,绮月将图纸递过去。
“这个……这个是箭头吗?”铁匠铺的师父问。
长宁不语。
“我家姑娘让你打你就打,别问那么多。”绮月倒是聪明。
铁匠哎哎两声,和长宁谈好价钱,接了单子。
如此这般又去了两户铁匠铺,将造箭的三个零件图交代出去。
“让他们完工了就送到侯府去,若是大小姐问起,也不用避讳。”长宁轻笑。
她越是堂而皇之,宋宜锦就会越恐惧,越拿不定主意。
这场心理战,长宁胜券在握。
“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办,你到前面的糕点铺子等我。”长宁道,绮月很听话,什么都没问就离开了。
长宁找了僻静处摘下兜帽擦掉奴字,将外袍反穿,回到客栈。
她今晨给方谦的留书已经被取走,换上的是另一封信:
有奴八人,亡五,活二,名木鸢,阿福,逃一,名未能得。
秦无疆无状,恐生疑。
曹世子今日亲往沈家询问弩锁之事,未有结果。
三点内容简洁明了,长宁看过不动声色,将之递到烛火前焚烧。
又看到床上三张新的花布。
长宁抿笑。
方谦这性子也是够别扭的了。
她再提笔,让方谦去城防司放出消息,就说庆安候府侍卫收尸时,收到绑匪威胁信,生称知道一个大秘密,勒索千金。
长宁将红布挂出,离开客栈,又恢复善云模样,找到糕点店:“走吧,我们,去一趟城防司。”
绮月不敢多说。
她们庆安候府的令牌在小小的城防司很管用,长宁很快见到了当初的监管嬷嬷。
“善……善云?”监管嬷嬷转身就想跑。
长宁一个眼神,绮月抢先一步追上,关起门。
屋里就剩下她们两人了。
这阵势可把监管嬷嬷吓坏了。
虽然当初她倒不算苛待长宁,甚至长宁有今天,还多亏她提携。
但她怕啊!
死了的黥刑官跟主簿说阿宁没有黥刑的事时,她也在场。
现在这两个知道事情真相的人都莫名其妙的死了,就剩下她一个,她能不怕吗。
如果阿宁真的是如黥刑官所说那么厉害,这一次,说不得就是来取她性命的。
“你不用怕,我来,只是让你帮个忙。”
“有,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监管嬷嬷擦了擦额上的汗,赶忙点头道。
“事有两件,第一个,那跑了的莫家丫鬟是谁,叫什么名字,还有木鸢,我想见见她,但别惊动她。”
监管嬷嬷一听松了口气,“好说,好说。那跑了的好像叫什么春晓的,她太激灵,跑的时候偷走了官奴册上属于自己的那一页,所以我们也不确定她叫什么,只能凭着回忆画了幅画像追捕。”
长宁点点头。
这丫头还挺鬼道,也挺有胆色。
“至于木鸢,姑娘随我来。”监管嬷嬷给长宁引路,停在转交,指着一个脏兮兮正在舂米的姑娘道。
“她们都是五号牢的,要不是那个逃跑的丫头是和她一道来的,我们还不知道她呢。”
“都是莫家的。”长宁没看木鸢,却看监管嬷嬷。
嬷嬷一个激灵,回头看她。
长宁噙笑:“嬷嬷,你看我,像不像莫家的澄音小姐啊。”
监管嬷嬷一抖:“像像,不不不,您就是,您就是澄音小姐。”
“嬷嬷好眼力,那官奴司的簿子上?”
“姑娘放心,之前主簿出事时,我就做好了调换,死了的才是阿宁,还有您和善云,我也都——”
长宁打断:“做好了莫澄音就行,那善云之前为让你调换的身份可是许了你不少好处,找机会把这件事说出来,嬷嬷心里总能好受点儿。毕竟,咱们是一损俱损。”
监管嬷嬷下巴打颤,连连应是。
单凭长宁能在候府横着走,就足够威胁她,何况还悬着这条小命。
“你下去吧。”长宁挥手,自己端详那木鸢。
皮肤嫩滑,年岁不大,手上起着水泡,显然是最近干活磨得。
看来她以前没干过什么重活。
第九十七章:木鸢
莫家的丫鬟,还没干过什么重活,想来不是伺候老爷夫人,就是伺候小姐了。
长宁眯了眯眼。
看莫澄音的样子,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家中独女,恐怕连母亲都没有。
否则按官奴司的规矩,犯官的妻女是要一起关押,但她死时身边却一个亲人都没有,估计就算没出事,也是根本不在身边的。
这个木鸢,她得弄到手里。
宋宜晟往来一趟长安,说不定就能打听到莫家什么消息,她这个“莫澄音”又岂能莫家的大事小情一窍不通。
还是该早做准备。
长宁咯哒一声,弹出一颗石子,正中木鸢脚边。
木鸢一怔,五号牢监管嬷嬷的鞭子就抽下来,她浑身一哆嗦,已经做好了再添一道血痕的准备。
可痛觉迟迟没来。
她睁眼,就见头戴兜帽的鹅黄罗裙女子一把抓住了监管嬷嬷的鞭子。
“你是什么人?!”那监管嬷嬷大喝,正要喊人,长宁亮出了庆安候府的腰牌。
三号牢的监管嬷嬷也冲过来,一个劲使眼色。
长宁甩开鞭子,抓起木鸢的手将她拉到僻静处。
木鸢还在回头望,她有些害怕。
就算这次有人替她出头,之后呢,还不是要被监管嬷嬷向畜生一样抽打。
长宁没说话,只是拿出了一方手帕。
帕子上,绣着一只别致的木鸢。
“帕子!是小姐让你来的吗!”木鸢惊呼,见长宁摇头又赶忙捂住嘴。
她声里带着哭腔,强忍着不敢大声:“小姐怎么样了?小姐哪里吃过这种苦,小姐她……”
木鸢从来了庆安就一直在这里做苦力,即便听说过官奴司里的什么小道消息,怕也不完全。
毕竟她不是长宁,在相对清闲的厨房工作。
所以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善于顶着莫澄音的名字,已经飞上枝头,成了庆安候的妾侍,更遑论后面那些事了。
但面纱下的长宁却勾起一丝笑意。
她猜得果然没错,这木鸢当真是莫澄音的大丫头,感情还不浅。
“她很勇敢。”长宁道,她平静清淡的声线,让哽咽的木鸢安静下来。
“你愿意跟我走吗?”长宁再问。
不过这个问题,她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没有人会愿意在官奴司一辈子当牛做马的,何况这种牛马很快就会被宰杀。
想想莫府一家,上至小姐下至奴婢都被流放到庆安县官奴司做苦役,现在还剩下几人。
庆安又随时有可能发生战乱,虽然之前的战斗让几个投机的人逃了,可他们都明白,逃又能逃得了多远。
“愿意。”
长宁很快就拿到了木鸢的奴契,凭着庆安候府的名头要一个本就是奴婢出身的官奴,还是很轻松的。
她又吩咐绮月去叫辆马车过来。
木鸢战战兢兢地跟着她出了官奴司,也不知前路如何,她大着胆子上前,问了一句:“善云姑娘,奴婢,奴婢能见到小姐吗?”
“你很聪明,听到绮月叫我善云姑娘,就学了。”长宁笑笑,带着她往僻静处去,一边将怀里的二十两银子塞到装着木鸢奴契的包裹里,又塞给她。
木鸢抓着包裹噗通就跪下了。
“姑娘恕罪,不不,小姐恕罪,奴婢——”
“你真的可以走,这是我答应她的。”
长宁说着,将一根红绳系在她胳膊上,指着前面:“那个方向很快就能出城,巡城的方统领是我朋友,如果有人为难你就报他的名字。去吧,自己谋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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