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无可能!”她捏紧拳头,紧紧地咬着牙齿,“你以屠徐州城威胁我,令我开门降城,这已是我最大的罪过。夏寂离,我绝不会背叛我的国家!”
熠熠烛光下,他嘴角的笑深得恐怖,他说:“这由不得你。”
陆香没有被押回牢内,而是关在她曾居住的房间,每日都有上好的饭菜送过来。城中渐有风言起,说陆香降了蛮夏,夏寂离有意封她将相之位。
这些言语是谁传出的她大概能猜到,夏寂离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当婢女再送饭进来时,陆香趁机冲出去。门外的守卫以为她要逃跑,纷纷拔刀拦截,孰料她的目标却是夺刀,那把泛着寒光的长刀轻易便被她抢过去,下一刻,她毫不犹豫地刺进自己的心口。
夏寂离,你说得对,这样的境地,什么都由不得我,但唯有死,由得我。
可她想错了,这样的境地,连命都掌握在夏寂离的手中。她醒来时被五花大绑在床上,伤口隐隐泛疼,但已无大碍。
夏寂离就坐在床边,苍白的脸,青黑的眼,仿佛是他才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见她醒来,他出奇地什么都没说,只是那双从来不笑的琉璃眸子突然含了幽幽的笑意,对着门外道:“进来吧,现在可以汇报战况了。”
陆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身战袍的小将走进来,朗声道:“王上,我军已于昨晚攻下潞州城,满城百姓皆已伏诛,无一活口。”
夏寂离挥手命他退下,扭头看着陆香,唇边笑意融融。
她不知是恐还是怕,只是全身抖得厉害,眼角滚下温热的泪,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屠了潞州城。
他缓缓凑近,就像曾经那样挨着她绯红的耳畔,连语气都一模一样:“老师,你若不在身边教导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呢。”
她闭上眼,眼泪仍不停地流下来,像冬日的雨,冷得刺骨。
十月深秋,蛮夏军队继续南下,一路势如破竹,凡有抵抗皆以屠城威慑。不愿降夏的西梁将臣要么拔刀自刎,要么绝食而亡,令天下人纷纷赞其铮铮风骨,文人学士更是作诗祭奠。
而以女相陆香为首降了蛮夏的西梁将臣也不计其数,令人愤愤唾弃。
十一月中旬,西梁暴乱起义军比蛮夏更快攻入盛京,一直斗争不断的党派各执己见,到了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竟还为了谁有勤王之功而大打出手。
阻挡蛮夏的王都之师不得已将长枪刀剑对准了同为西梁人的起义军,一时间整个西梁摇摇欲坠,即将倾覆。
当年皇帝拜陆香为相,便是希望她能扭转朝堂上党争腐败的风气,可凭她一人之力如何扭转乾坤,她撑了五年,到今日是再也撑不下去了。
到达扬州城的那一日,细雪覆了岸边的依依杨柳。镇守扬州城的将领是朝中难得与陆香一条心的将军季淮,扬州城墙高耸,防御极其严密,是西梁除去盛京外最难攻破的城镇。
夏寂离在城外驻军,准备即日攻城。
京中的书信是攻城的前一夜传过来的,夏寂离一袭玄甲走进营帐,白雪融在铠甲上,好像开出一朵冰花。
陆香缩在阴影里,对他视而不见。他俯身握住她的手腕,将她从阴影中一点点拽出来,直至看清那双满含仇恨的通红的眼。
他将信放到她没有温度的掌心,却被她狠狠甩到脸上,他也不生气,只是哼笑一声,展开信读起来。
“十一月十九,起义军首领李承庸攻入王宫,斩杀西梁皇帝,朝中大臣多数转投李承庸麾下,少数逃亡金陵,企图拥立寿王为帝。”
陆香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惨白,唯那双眼睛瞪得极大,通红得几欲滴下血来。
他在她面前俯身,玄甲无声,带着冰雪的冷香:“这就是你拼死想要守护的王朝,腐朽肮脏,不堪一击。”
他站直身子,修长的手指按住她颤抖的双肩:“老师,你心里也清楚吧,就算没有我大夏,西梁也必覆。到如今这个境地,你仍不愿意帮我,不过是因为西梁皇帝曾亲拜你为相,你深受皇恩,必还他恩情。可他已经死了,无论是你想守护的皇帝,还是你想守护的国家,都已经死了,你现在唯一还能守护的,就是你的百姓。”
蛮夏一路攻来,多少西梁无辜百姓惨死。西梁保不住了,这个道理她早就应该明白。
天有熹光,蛮夏整军,准备攻打扬州。黑压压的军队之间突然分出一条小道,白袍女将策马而来,手持长枪,望着不远处矗立的扬州城,以及城墙上严阵以待的西梁将领,轻声道:“扬州,交给我吧。”
第柒章
陆香率领蛮夏军队攻入扬州时,守城将领季淮站在城墙上痛斥陆香叛国降夏,骂完之后对着盛京方向拜了三拜,飞身跳下,当场以死殉国。
扬州百姓拥堵城门,拒不放夏军入城,陆香命人将闹事的百姓绑了,又殓了季淮尸骨予以厚葬。此次蛮夏攻城,是西梁死伤最少的一次,这些因陆香活下来的百姓却并不感恩,反而日夜痛骂,更有甚者当街投石,气得夏寂离当即将人绑了处死。
她得知消息后怒气冲冲地赶过去,对着他怒吼:“你答应过我不伤西梁百姓分毫!”
他漫不经心地挥退手下,手指插过她云墨的发鬓,贴着她耳畔:“老师,还记得我曾经说过什么吗?若想我不杀人,就别让自己受伤。所有伤害过你和我的人,我通通不会放过。”
她怎么会忘。
早在五年前,她已了解到他睚眦必报的手段,平日里总是笑意盈盈、不显山露水的可亲模样,可一旦动手便绝不留情。
八皇子也好,山贼也罢,在其后的那些岁月里,他才让她真正明白什么叫漠视人命。
可尽管这样,尽管她是那样生气又无力,她却从未想过置他于不顾。
五年前,蛮夏常有异动,朝廷也渐渐发现这个悄无声息壮大的游牧国家,打算以夏寂离为胁迫,逼蛮夏就范。
无论蛮夏接受这个胁迫,抑或是对夏寂离不管不顾,他的下场都可以预料。
犹记得那样一个风雪夜,陆府的门被敲响,夏寂离身边唯一值得信任的小厮带来他有危险的消息。
她当即以面见太后为由进宫,又动用了自己在宫中所有的势力,才在风云变幻前将他从宫中接了出来。
他站在风雪肆意的庭院内,笑着问她:“老师,你会帮我的,对吗?”
对,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何种境地,她从来不舍得拒绝他。
于是一道道计划安排下去,顶着京城危机连夜将他送出盛京,送回生死未知的故国。就在那座高耸的城墙下,他幽幽的笑意在她眼前放大,随后他倾身拥抱她。
“老师,我们还会再见的。”
她一直在期待他们的见面,却没想到再见却是兵临城下。
真是可笑的命运。
是她亲手将这个狼子野心的人放走,是她亲手引着夏军入城,她被骂是西梁罪人,并没有骂错。
她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望着漆黑夜幕,犹如秋叶苍凉的嗓音响起:“夏寂离,我真后悔当年救了你。”
他笑了笑,更深地拥紧她。
再没有谁比陆香更了解西梁的朝廷,再没有谁比陆香更适合率兵攻城。她明白城池最不堪一击的地方,她明白那些最容易攻克的人心。
自陆香为夏将,许多城池不战而降,冒死抵抗的铮铮将士最后也不敌由陆香率领的蛮夏军队,身死殉国。
逃到金陵的朝臣拥立寿王称帝,大发诏书斥责陆香叛国之举,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攻入盛京那一日,城墙上开满紫色的风铃草,杀掉西梁皇帝占京称皇的起义军领袖李承庸率众人于城门下跪迎夏军入城。
回到阔别已久的盛京,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陆香从大军之中策马而来,自李承庸身边经过时勒住马头,一枪刺穿他的衣襟,将他挑了起来。
周围一片哄闹,李承庸在空中张牙舞爪:“你说过降夏不杀!”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嗓音像裹了冰霜:“谁都可以不杀,你必须死。”
长枪挑起枪花,穿破他的心脏,鲜血溅在她月白的战袍上,像冰天雪地间开出株株红梅。这个当了不到三个月皇帝的起义军领袖不甘地望着她,咒骂:“叛贼,不得好死……”
她冷笑:“到底杀了皇上的是你,不得好死的也是你。”
将死的李承庸瞪大眼睛:“皇上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话音刚落,他已然断气。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有些迷茫地抬头,恰恰对上夏寂离略带玩味的笑容。顷刻间,像有什么在脑中炸开,几乎让她坐立不稳,从马上跌下去。
那封从京中传来的信,夏寂离读给她,说皇帝被起义军斩杀的信。
就是那封信,让她彻底绝望,让她彻底放弃最后的抵抗,转为夏军效力。
猩红的衣袍映入眼帘,他动作轻柔地将她扶起来,她拽紧他的手腕,牙齿咬得紧紧的:“皇上,是你杀的,是不是……”
他俯身体贴地替她掸去衣角的灰尘,握住她的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老师,我送你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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