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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茶舍1,2 [出版] (简小扇)


  她依旧是淡淡模样,不轻不重的两个字:“随她。”
  冬日的天落下细雪,挤在枯枝间像朵朵白梅绽放,却闻不到冷香。她捧着暖炉再次来到覃花院,紧闭的房门内传出笑声。
  言桑的腹部已经显怀,同言瑨说起腹中常爱动的孩子,满室的其乐融融。
  她站在铺满冰雪的台阶上,偏头听了一会儿,正要转身离开,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多日未见的言瑨长身玉立,好看的眉眼蹙成一团。
  “你怎么在这里?”
  言桑从身后迎上来,钻进言瑨的臂弯:“是我叫姐姐来陪我说会儿话,你不让我出门,平日里可闷了。”
  她面色淡淡看着他们,唇角却挑起一个弯弯的弧度,曳地狐裘沾了雪花,将她单薄的身子整个裹在里面,只露出一张被风雪冻得绯红的脸来。寒风吹起一阵冰雨,她在风中瑟瑟发抖,嗓音却十分镇定:“过来看看,既然你在,我先回去了。”
  转身欲走,脚下却不知为何一个踉跄,就要摔在雪地上。身后的言瑨眼疾手快飞身将她接住,她倒在他怀里,似飞雪冰冷的一双眼,眼角却渐渐染上绯红。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将她放开,淡淡道:“若在这里摔出伤来,倒叫别人以为我们欺负了你。”
  她仍是微微抬头的模样,泛白的手指紧紧捏着袖下暖炉,几乎要捏住一个坑来,面容却放得极淡,唇角一抹浅浅笑意:“自然不会。”
  他看着她,冷声道:“以后不要再来了。”
  唇角笑意越发深,她颔首:“好。”
  狐裘扫过地面有细微轻响,她在寒风飞雪中缓缓转身,挺直脊背踏离了院门。一滴泪顺着眼角滴在雪中,她抬起袖子,若无其事地拂开。
  第伍章
  春回花开的时节,言桑生下一名男婴,言瑨摆酒庆贺,云水城欢庆三日。而玲珑大病一场,昏迷不醒。
  垂影闯进前堂时,言瑨正同叔伯们一起吃酒,亮如白昼的厅堂花影红帐,欢语连声。思极玲珑的戚然处境,垂影未语已落下泪来。
  言瑨看见她时果然皱眉,责问她:“前堂岂容你一个小小婢女乱闯,还不滚出去!”
  她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哽咽着嗓音:“少主,夫人重病昏迷不醒,求你去看看她吧。”
  四周安静下来,言瑨依旧是冷淡模样:“病了便请大夫,我去有什么用。”
  “城中大夫看过几次,服了药仍不见好。听闻前些时日药谷的医者途经云水住了下来,奴婢想着大概只有他才能看好夫人的病了。”
  他不耐烦地挥手:“知道了,下去吧。”
  垂影抹着泪退下,刚踏出门口,身后已传来言瑨同他人的说笑。她气得握拳,看着漆黑的天幕祈求老天开眼,早日惩罚这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孤月挂在枝头,院内似有霜降,白茫茫一片。守在床榻边打瞌睡的垂影被从窗口无声跃进来的人劈晕,他看向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子,叹了声气。
  “服了我的药都不见好,看来是心病啊。”顿了一下,对着窗外道,“进来吧。看看这被你冷落的妻子,估计活不长了。”
  半开的轩窗再次跃进人影,一袭黑衣的言瑨面色冷怒拽住男子的领口,低吼道:“你胡说什么!”
  男子摊手:“你自己看吧。前些时日她刚患病你就传信到药谷让我过来了,这段时间以来她都在服用我开的药方,却越吃越严重,这当然不能怪我医术不好,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言瑨后退两步,看向床榻上双眼紧闭的玲珑。她消瘦了许多,惨白的唇没有丝毫血色,虽在梦中,仍紧皱着眉头,难过得不可抑制。
  男子拍拍他的肩:“我重新开方子给她调理一下,可你要明白,再好的药也治不好心病。”
  他袖下拳头紧握,蹙着眉:“我明白。”
  翌日一早,城中的大夫背着药箱来给玲珑把脉,垂影没等到药谷的人很是气愤,但无奈只能照着新开的药方抓药,不料玲珑下午时分便醒了,这让她宽心不少。
  太阳从云层探出半寸光,她难得挑起唇角,对垂影说:“陪我出去走走吧。”
  天气已经回暖,日光照在她苍白肤色上,像琉璃泛出透明色彩。她说要出去走走,范围也只不过是那条开满苍兰的花径罢了。尽头就是那方青莲盛开的水池,她坐在水阁边上喂鱼,对面一条树影掩映的长廊。
  往日寂静无人的长廊此刻人来人往,透过水雾晨影,可见他们面上凝重神情。
  玲珑看着水面成群结队抢食的红鲤,突然笑了一声,对垂影道:“你看他们那个模样,像不像当年玉山被十三煞进攻时的惶然?”
  垂影看了片刻,低声道:“说来也奇怪,近日云水的气氛的确有些不同寻常,夫人若想知道,容奴婢去打听打听。”
  她摆摆手,池风掠起湖蓝裙角:“不用了,无论他们如何,与我都无关系。”
  大病一场之后,似乎什么都已看开。无论是那个曾深爱的男子,还是她千疮百孔的爱情。这一日,她照例拿着鱼食去水阁喂鱼,踏出房门时,一袭黑衣的言瑨站在院中那口深井旁,望着她种在井边的苍兰出神。
  她像没有看见他,径直朝院门走去,他在身后轻声叫她的名字:“玲珑。”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他叫她的名字,唤得这样轻而缠绵。
  她转身看他,微微偏着头,唇角一抹要弯不弯的弧度。他走近她,没有情绪的面孔,眼底有幽幽冷光。
  “身子好些了吗?”
  她笑了笑:“劳少主挂念,死不掉。”
  他蹙起眉头,抬手想要触碰她消瘦脸颊,被她侧身躲开,他垂下眼,轻轻地说着:“不要恨我。”
  她挑了挑眉梢,好笑似的语气:“恨?你怎么会这么想?”又恢复毫无情绪的神情,“对于无关紧要的人,任何情绪都是浪费。”
  他的身子狠狠一晃,苍白脸上血色尽褪,嗓音却带着轻微笑意:“你这样想,也好。”
  言瑨走了很久,她似一座雕塑在原地站到日落,垂影从院外跑进来,气喘吁吁的模样:“夫人!覃花院出事了!”
  她抬眼看过去,听见垂影急迫的嗓音:“方才传出消息,言桑的孩子不是少主的!”
  她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眉眼紧紧皱起,有些沙哑的嗓音:“言瑨他?”
  “少主他……他亲手杀了言桑,三帮主已经率部众和少主起了冲突,现在云水一片混乱,我听侍卫说,云水城外也围了许多人,不知是哪方势力。”
  她身子晃了一下,被垂影一把扶住。仿佛又回到那一日,远目火光,近有杀伐。天色暗下来,一轮寒月跃上夜幕,院门被突然踢开,黑巾覆面的男子闯进来,在垂影尖叫出声之前撤下了面巾。
  “是大公子!”
  玲珑猛地一颤,难以置信看过去:“大哥?”
  “玲珑,你受苦了。”他两三步走过来抓住他的手腕,重新将面巾戴上,“来不及解释了,你先跟我走。”
  她迷迷糊糊跟着他踏出远门,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大哥,言瑨呢?”
  他身子顿了一下,脚步却没有停留,沉声道:“十三煞内乱,他此时应在城内应战。”
  她挣开他的手,转身朝前堂跑:“我要去找他!”
  被大哥一把拽回来点了穴道:“玲珑,他一定不希望你有事。跟大哥走,他解决完那些事,会来找你的。”
  她被抱在怀里,浓郁夜色中一片黑暗,只是远方隐隐有火光,苍兰幽香从鼻尖掠过,终于彻底消散。
  几日之后,她回到了玉山门。
  因之前大病未愈,又舟车劳顿,回去之后便昏迷不醒,待她醒来时,房间坐着陌生的白衣男子,抬手斟茶间,袖口一朵重瓣菩提花,那是药谷的身份象征。
  他笑意盈盈看过来,问她:“身体可还有不适?”
  她坐起来,冷冷望着他:“你是谁?”
  他挥了挥衣袖,企图让她看清他袖口的绣花:“我是药谷的医者,是言瑨拜托我来给你治病的。”顿了顿,唇角挑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其实很早之前就是我在给你治病。从你第一次昏迷吐血开始,可是你心底郁结太深,我医不好你的心病,总是被言瑨责骂医术不精。”
  她死死盯着他,动了动惨白的唇:“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点点头:“听不懂也好。你既然醒来,我也要走了。”
  她叫住他:“言瑨在哪里?”
  他起身推开房门,一声长叹伴着投进屋内的晦暗光线:“大概死了吧。”
  他离开后不久,垂影端着药碗进来,看见她失神坐在床榻上,蓦地红了眼扑到床边。从垂影哭哭啼啼的声音中她得知,十三煞灭门了。
  就在大哥带走她的那一晚,城中内斗不断,几乎损耗了十三煞的一半人马,玉山门的人早已埋伏在城外冲进来,轻易便制服了另一半人马,重夺江东一代霸主地位。
  那个称霸一方的十三煞,就这么从江湖上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言瑨。
  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没有人能告诉她。
  尾声
  “所以我找到你,我想知道言瑨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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