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命人上了茶,见苏绿檀把自己带来的丫鬟留在了门外,便也挥退了自家下人。
国师带着银白的面具,手握茶杯,问道:“侯爷可是有何不妥?”
苏绿檀立刻点头,拿出帕子擦眼睛,擦着擦着终于擦红了,状似泫然欲泣。
国师不擅安慰,半晌才道:“夫人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苏绿檀挤出两滴眼泪,道:“我信任国师,愿如实告知,但请国师不要外传。”
“你说。”国师淡声道。
苏绿檀这才仰头道:“侯爷他……不记得我了,与我以往的恩爱之事,丁点儿也不记得了,如今待我与陌生人无异。”
国师心下同情,声音也放柔了两分,道:“其余的事呢?”
“都记得。”
国师哦了一声,抱歉地低了低头。这定南侯府夫人,也是够惨的。
苏绿檀捏着帕子,紧张地问道:“是不是因着毒蛊没有除尽的缘故?我夫君的记忆有没有可能,有朝一日能恢复如初?”
国师看着苏绿檀迫切的眼神,挪开了目光,委婉道:“这不好说……”
苏绿檀心里“咯噔”一声,面带悲伤道:“请国师务必对我说真话,我也好不多做指望,整理心情重新开始。”
国师轻声道:“毒蛊伤了脑子,应当是没法恢复了,夫人……看开些。”
苏绿檀拿帕子捂着脸,笑得双肩直抖,听到国师这么说,她真可以放千万百个心去骗钟延光了!
国师看着面前有些失控的苏绿檀,犹豫着道:“夫人不必伤心,侯爷肯定会再次倾心于你的。”
苏绿檀按下笑容,依旧用帕子掩面,点头道:“那当然,谁让我美貌无双,魅力超然。”
国师:……或许他的安慰是多余的。
第8章
苏绿檀从国师口中知道钟延光的记忆没法恢复之后,心里轻松了不少,以后仗着以前的“旧情”,他怎么着也得对她有几分怜爱吧?
心情大好的苏绿檀依旧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起身对国师道:“此事还望国师千万不要外传,我就在此谢过了。”
国师淡然道:“请夫人放心,本座不会告诉旁人。”
国师乃大业得道高人,不沾世俗,苏绿檀很相信这等人不会乱热口舌之非,便放下心来,拜谢过后,辞别了他。
国师目送了苏绿檀出去,正折回去喝了口水,就听下人禀道:“主子,定南侯来了。”
国师搁下杯子,重新带好面具,道:“请进来。”
这夫妻俩,怎么一前一后的来了?
没一会儿,钟延光便进来了,他与国师两人相互见礼,坐在客位,看着桌面上留下的新鲜的茶杯印子,道:“打扰国师见客了?”
国师摇首道:“是尊夫人方才带谢礼来的。”
钟延光眉头一抬,问道:“苏……我夫人她是来谢国师的罢?”顿一顿又道:“我早上进宫见皇上去了,不然就该一道来的。”
国师颔首道:“是,侯夫人专程来道谢的。”
钟延光微微点头,瞧了一眼屋里伺候的下人。
国师会意,又抬手把下人挥退。
下人退下之后,国师问道:“侯爷可是还有不妥?”
钟延光嘴角扯成一条线,耳垂泛红道:“不瞒国师说,我忘了一些东西。”
国师面具下的眉毛微挑,这夫妻两人,还真是有默契,互相瞒着对方来问此事,大抵是害怕伤害了彼此吧。
真是恩爱情深。
钟延光继续道:“但奇怪的是,只有和她有关的事我忘了,其余的所有事,我都记得。不知道国师可否能解惑?”
国师语气遗憾道:“情蛊复杂,侯爷中毒已久,没有痴傻迟钝,已然是万幸,忘了一些东西,也极有可能是毒物伤了脑子之后的一种情况。”
钟延光道:“可有法子恢复记忆?”
国师道:“据本座所知,中情蛊伤了脑子的人,几乎没有恢复的,大概是难以恢复了。”
听到这话,钟延光不由得抿紧了唇角,前几天听苏绿檀念叨他们过往的日常,说实话,他感到非常的惊奇和怪异,若有可能,他很想记起来,以前他到底为什么会做出那些……不堪回首
的风流韵事。
国师见钟延光半晌不说话,温声问道:“侯爷忘记的是很重要的人罢?”不然怎么会这么迫切地希望记起来。
钟延光张嘴想否认,可话堵到嗓子眼,偏又说不出来了,只好轻轻地应下一声“嗯”,喃喃道:“你说奇不奇怪,我竟把我夫人忘了。”
国师银色面具下的唇角弯了弯,道:“尊夫人方才来的时候,也过问了此事。”
钟延光眼神忽然清明,盯着国师问道:“她如何问的?”
国师惋惜着道:“夫人也想知道侯爷能不能恢复记忆。”
钟延光握紧了茶杯,眼眸里带着点儿紧张道:“国师如何答复她的?”
国师答道:“本座如实说的。”
钟延光沉默了一瞬,才缓缓启唇道:“她……哭了吗?”
国师想起苏绿檀哭得不能自已的情形,语带同情道:“夫人哭的很厉害。”
钟延光死死地捏着茶杯,果然,那娇蛮的女人还是伤心坏了。
室内一阵静默,国师又道:“夫人叫本座勿要外传,此事你我她三人知,本座绝不会再外传的,请侯爷放心。”
钟延光略带感激地点头示意,心情却有些复杂,苏绿檀这女人,明明已经伤心到极致了,也不肯找人分担痛苦,还准备把秘密捂得死死的。
怎么就这么倔。
现在肯定在家里哭坏了吧。
国师看着自己钟延光手里的快要破碎的茶具,轻咳一声道:“茶要冷了,侯爷不喝一口?”
钟延光这才回神,松开了茶杯,起身告辞。
国师送走了钟延光,折回来的时候,小厮道:“主子,杯子坏了。”
国师淡淡道:“扔了。”
吩咐罢,国师便回了内院书房,推门而入却发现高悬在房梁上的一串白瓷风铃落在了地上,碎的稀巴烂。
国师捡起风铃的残骸,写在上面的生辰八字已经没法分辨了,他怔怔地转身看向门外——定南侯,是他的劫?!
*
钟延光是坐马车回府的,到府之后,他还有些恍惚,苏绿檀得知他再也没法恢复记忆,恐怕还在黯然伤神,所以他有些不敢面对她。
到底夫妻一场,钟延光总没有逃避的道理,去永宁堂和赵氏的千禧堂请了安,他便慢慢地走回了荣安堂。
走到上房门口的时候,钟延光停下了脚步。
苏绿檀正好从里面出来,一抬头就看见眼前高大的身躯,太阳都被遮住了大半,她换上笑颜问道:“午膳想吃什么?我这就让小厨房去准备。”
钟延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丝哀伤的痕迹。
可惜一丁点都没有。
还真是倔强,什么都不肯表现出来。
钟延光低声答道:“随你。”
苏绿檀奇怪地瞧了他一眼,转而笑开了,道:“好——夏蝉,和前天一样。”
说完,苏绿檀就转身进去了。
钟延光抬起脚进屋,步子放的很慢,眼神一直留在苏绿檀瘦弱的背影上,这样纤弱的女人,他轻轻松松就包裹住她整个身体。
苏绿檀见钟延光还没跟上来,又转回去扶着他的手臂,道:“是不是今天在宫里走累了,腿又不好使了?”
钟延光道:“没有。”
苏绿檀噘嘴道:“那怎么走的这么慢。”
钟延光没有回话,也忘了推开她。
苏绿檀嘴角抿了个笑容,得寸进尺地牵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道:“走,进屋去说。”
钟延光一边走一边低头看着掌心里莹白的柔荑,比他的手小多了,或许握起拳头,还没有他半个拳头大。
走到次间里,苏绿檀还不肯松开他,挨着他坐。
钟延光捏着她的手腕,道:“放开,坐好。”
苏绿檀难得这么亲近地碰他,自然不肯松手,便道:“偏不,以前你我一起等午膳的时候,不都是这么坐着牵着的吗?”
这样肉麻兮兮的生活习惯,钟延光压根不信自己会这样。
他红着脸,稍稍用劲地扯开苏绿檀的手腕,偏她死也不肯放手,玉白的手臂上瞬间出现一抹红痕。
钟延光正要放弃武力,欲再度以理服人之时,苏绿檀先一步甩开了他的手,气呼呼地起身道:“负心汉,你自己吃罢!”
说罢,苏绿檀把帘子打的飞起来,进了内室。
钟延光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心,又看了一眼还在翻飞的珠帘,抿了抿唇,闭目等丫鬟传饭。
一刻钟的功夫,小厨房上了菜来。
夏蝉见夫人不在,在次间里摆好了饭菜,垂首问道:“侯爷,请不请夫人出来?”
钟延光点了点头。
夏蝉进屋,正要劝着,却见苏绿檀悠哉悠哉地靠在罗汉床上,嘴巴塞得鼓鼓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左右手还分别拿了一颗蜜饯和一块她爱吃的红豆枣泥糕。
夏蝉愣愣地眨了眼,她刚明明听见两位主子拌嘴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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