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这些年之所以忍让蓝家,归根结底是理亏在先,她比任何人都不愿事情暴露。因为舆论总是更偏向于受害者,人们总会更加同情弱小的人,太后作为始作俑者,不可避免将承受攻击重心。
而霍家本就因为霍尚书成为众矢之的,这时候站出来说话不仅不能起到平息作用,反而会引发更大的怨怒。可霍家不得不保太后,没有太后只会加剧他们霍家的衰落。要保太后,势必要参与这场舆论斗争之中,进退两难,则更加难挽颓势。
霍太后嗜权如命,从未知足。可霍家大势己去,太后不服输也不行,她能怎么办?扶持孙静蓉?她不会再扶持这个女人的。
方才太后为什么怒打孙静蓉?一方面是因为孙静蓉将这件陈年旧事捅出来给她惹来一身的腥,另一方面不就是恼恨孙静蓉的不听话么?
这些年来太后将孙静蓉带在身边亲自培养,正是不想再出一个不受控制的蓝皇后。可惜就可惜在太后千算万算,却也算不到孙静蓉是个穿的,不可能驯服,胃口比她只大不小。
如今知道了孙静蓉也有自己的野心与私心,太后岂能不怒?她肯定恨不得乱棍将孙静蓉打死,省得再出一个糟心的白眼狼。
太后一日不死心,一日都走不出心中的那道坎,她便永远只能与自己过不去。
蓝霓舒眉,霍家自身难保难再翻身,太后已经不足为惧,如此一来自己就是死,也能够安心死去。
“就不能不要死么?”
花小术的声音唤回到蓝霓的神思,她懊恼又挣扎地问:“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也许有。”蓝霓抿唇,无奈一笑:“可我找不到。”
如果知道解决的办法,她早就试了,而不是熬到今时今日仍旧束手无策,只能等死。
花小术黯然,垂首不语。蓝霓知道她为自己难过,莞尔道:“小术真是个好孩子。”
“万幸,小漪身边的人是你。”
她缓缓瞥过榻上沉睡的弟弟,神情柔和:“他顽劣胡闹,任性得像个孩子,都是被我们宠坏了。除了我们这些家人,也就只有你愿意包容他、宽待他。”
“不是的。”花小术颓然道:“霓姐姐,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我总是在伤害他。”
蓝霓微怔,讶异道:“小术,你……”
“我想起来了,对不起。”花小术牵强苦笑:“真正逃避的人是我。”
就像当初她为什么想不起救了自己的无名少年是谁,因为她一直在潜意识逃避。逃避恐惧、逃避伤心,为了保护自己,让自己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真正懦弱的人是她。
“你想起来了……”蓝霓低喃,露出戚然的苦淡:“你想起来,当年小漪是怎么被带走的了?”
当年太后美其名曰满足池镜的心愿,送他每日往返馨艺园跟随白夫人学乐理,实则意在引蛇出洞,主动给予宁王动手的机会。宁王确实上勾了,却不知道太后早有后着,事前与杨氏接触,拿蓝漪以假易真,替代池镜引君入瓮。
“我不是故意的。”
花小术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她知道自己没资格哭,可是泪水一点点凝聚,不受控制地潸然落下:“我不是故意指他的,我没想害他。”
“我知道。”蓝霓替她拭去眼泪,轻轻拥住双肩发颤的人儿,“所以我从未想要责怪你,这不是你的错。”
蓝漪被抓的那天,是太后特意设的局。杨氏演了一出戏,护了池镜,逼花小术指认蓝漪,并亲手将自己的儿子推了出去。
那时候的花小术还太小了,小到只知道害怕,被杨氏狠狠掐住了手,要她指蓝漪,就真的指了蓝漪,明知根本就不应该是蓝漪。
“我娘原是柔善之人,可她病了。”
杨氏一直是个性子绵软的人,无论是出阁前还是嫁人后。早年夫妻亲昵婆媳和睦,膝下孩儿又乖巧听话,日子过得平淡,可谓是幸福美满的。
可随着长房败完了家财,开始一步步肖想二房的东西开始,那些人每日上府中闹事,每逢家主不在,便对家母言语刻薄咄咄相逼。杨氏胆小畏事,习惯了忍气吞声,长期郁结在心,久而久之就病了。
自从她临盆早产诞下蓝家幺子之后,渐渐出现了病态的征兆。
刚开始的那几年,杨氏把蓝漪看得很紧,朝夕不离身边,也不让别人亲近,就是丈夫儿女也只能多看几眼。家里谁也没有太在意,毕竟是小儿子,尚是年幼,爱护有加也是应该的。
后来她爹染疾身亡,阿娘郁结在心病情加重,越渐失智失常,越渐不可理喻。
“阿娘平日里很正常,有说有笑,对我和大哥也极好极温柔。”蓝霓幽幽道:“谁也没有发现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施暴倾向,独独对小漪。”
从前只以为孩子胆小认生,直到她们无意间发现孩子满身的伤,才发现他总是不哭也不闹,太听话也太冷淡,死气沉沉,不再像个普通的正常孩子。
当时家里想要将母子隔离,可是杨氏不答应,蓝漪只听她的。
“小漪一直很听话,阿娘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他做什么就是什么。”蓝霓眼里闪过一抹苦涩的泪意:“直到他从宁王府回来,他还是对我说……他说他不恨阿娘,一点都不恨。”
那时候杨氏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宁王把蓝漪关了整整一个月,才发现上当受骗入了圈套。或许是为了泄愤,又或许以为能够用以威胁皇后,他抓了当时欺骗他们的杨氏,将母子关在了一起。
等蓝漪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曾经囚困他们的牢笼肮脏污秽,腐烂的血肉得腥臭令人作呕。蓝漪吃掉生母裹腹,从牢笼中爬出来的那个夜晚悄无声息地杀掉了宁王府的每一个人,如同预谋己久,蓄势待发。
偌大的宁王府那么多的人却无人知悉,夜长梦甜,酣睡淋漓,到死亦浑无所觉。
谁也不知道宁王对他们做了什么,也没有任何人不知道蓝漪是怎么出来的,知情者都死了,蓝漪只字不提,只要他不说,这个问题永将成为一个迷。
“大哥看上去面冷心硬,实则最心软,也最疼小漪。”蓝霓摸着自己的面颊:“可小漪从小就更喜欢亲近我,因为我长得像阿娘多一些。”
在那之后,蓝漪变得越发乖戾残暴,动辄发怒,不驯服也不听话。大哥劝不动时,也只有她这个作姐姐的偶尔还能劝服几句。
“大哥太心软了,他治不住小漪的。”蓝霓释然:“小术,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至少小漪愿意听你的……”
花小术忍不住说:“霓姐姐,你不要死好不好?”
她知道自己说了任性的话,她并不在乎原来的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也不在乎改变了什么又改变了多少,她只想让蓝霓平安地活下来,不要死。
蓝霓面上的释然没有了,看似平静,却凭添几分惆怅,缓缓说出来:“人各有命。”
她没办法应承什么,也没办法回答什么。
正如她对皇帝说的,饶是现在浓情蜜意、鹣鲽情深,天晓得等她死后皇帝会否立刻将她抛之脑后,再对别的女人许以同样的誓言,唱一出情深不悔?
人的一生很漫长,她说不出永远的话语。也许等她死后,这个世界将重归原来的剧情轨迹,男主会爱上正统女主,将心目中的白月光永远抹煞心底。
“霓姐姐别哭。”
蓝霓听见花小术颤抖的哭腔,想要笑说真正哭的人是你才对。可当她抹过面颊,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哭了。
泪水的酸楚仿佛在叫嚣着不甘与恨,所以她才那么厌恶孙静蓉,厌恶那张得意洋洋的嘴脸,还有信誉旦旦将要取而代之的句句厥词。
这一切无一不在刺痛着她,告诉她即便心中不甘,也无济于事,无法挽回。
第97章 人都会有感情
“蓝相、龚大人。”
正在云画馆前低声交谈着什么的蓝磬与龚子昱闻声抬头,正见花一松气喘吁吁闻风赶来。
这要不是陆林西跑去找他,躲在人烟罕迹的地方打嗑睡的花一松指不定等到宴散了还不知道适才出了什么大事。
此时云画馆已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因之皇后正于馆中养病,皇帝下令谁也不得靠近,不许耽扰了皇后的清静,被视作无关人士的花爹自然被挡在门外进不去。
好在负责今年春花宴的是龚子昱他亲姑妈,梁国夫人正在为自己倒霉接过今年春花宴的主办权而悔得肠子都抽了,丢下亲侄子处理善后,人不知躲哪去了。
恰巧蓝相也在,都是同一阵线的自己人,还是未来亲家呢,通容一二肯定很方便。花爹大喜过望,忙挤过去套近乎:“我听说有人大闹春花宴,小漪还受伤了。小术是不是跟他在一起,都不要紧吧?”
听他这么一提,龚子昱才想起伴在蓝漪身边的姑娘,摇头晃脑:“我说你这人怎么当爹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晓得来问一问,好在你家姑娘没什么大碍,不然真不知上哪找家属呢。”
“这不是没想到竟有人敢在春花宴闹事嘛……”花一松干笑,然后顾左右而言他:“我听说宁王府的后人出现了?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混进来的?”
相似小说推荐
-
夫子在上 (白糖奶兔) 2018-05-31完结本文又名《首辅宠妻日常》。谢婉宁有两个秘密:一、她重生了。二、她知道未来首辅是陆起淮。只...
-
渣爹登基之后 (朱流照) 2018-06-14完结夺得天下、登基称帝之后,景泰帝开始烦忧,他那久别重逢的大儿子周玄,子不类父。帝后宫里有佳丽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