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朴子将月如月长挥退,转头啐了老哥哥一句:“你少说两句罢,非要弄得人尽皆知么?”
大雪下个不停,将宫道遮得不甚明朗。
紫微宫与天梁宫截然不同,前者是男儿家的侈丽闳衍,后者是女儿家的温婉闺秀,便是宫后苑亦如此。
谢桓与林霏相携走在宫后苑的羊肠小道上,四周皆是挂有灯笼的枯树,雪花成片落于伞面,又被寒风掸远。
林霏突然被身边人扯了一把,又听闻——
“靠近点儿。”
“……已经很近了。”
谢桓便改牵手为揽腰,似乎一定要与林霏贴得紧密才好受。
“你今天在姓晏的那儿待了一日?”
听此酸溜溜的一问,林霏啼笑皆非,“你想甚么呢?不过是和师兄商量三日后的对策。再者说,我昨日已与他说清楚了,你吃的哪门子飞醋啊?”
谢桓哼了声,嘴上虽不承认,却也觉得自己确实多想了。
老匹夫寻了子虚乌有的“证据”,就想迫他将林霏赶出十四宫,他竟因那老匹夫的无稽之谈对林霏心生龃龉,想想都觉得好笑。
谢桓:“都商量好了?”
见林霏点头,谢桓又问:“打算如何做?”
林霏未作答,而是反问道:“你心情好点了么?”
谢桓眉心一蹙,见她避而不谈,刚平息下去的邪怒又涌了上来,“为何不回话?可是谋划着一走了之?”
林霏还未察觉他的异样,竟顺着他的话笑言:“对啊,好过在此处看你的脸色度日不是。”
谢桓当即沉下俊容,手一松,把伞扔了出去。
林霏一愣,立马掠过去抓住伞柄,再回头时,便见谢桓面色不善地瞪着自己。
谢桓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林霏这才意识到顽笑开大发了,她撑着伞遮住谢桓,一边拂落他乌发上的雪片,一边道:“不过是玩笑话,你怎么当真了?”
她轻松的语气却丝毫未感染到眼前人。
谢桓眉间佞色未消,硬邦邦道:“莫再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林霏终于发现了谢桓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今夜的谢桓太过无理取闹,似是毫无安全感的孩童。
寒风更盛,自后吹起了林霏的三千青丝。
一时间,她看不清谢桓的脸面,只听到他极冷淡地说了句“无事”。
接下来的一路,气氛不再那么融洽。无论是纷飞的大雪,还是道两旁的枯木,都无端让人感到沉闷压抑。
林霏同谢桓说:“回去罢。”
谢桓未作声,径直往前走,林霏迫不得已只能跟上。
又往前行了一段,道两旁的枯木换成了细长一根木桩子,有藤蔓攀附其上,木桩子伸出的触手上一左一右悬挂着照明的灯笼。
而木桩后,万紫千红被映亮,一步之间仿佛从冬踏入了春。
林霏被眼前景象震慑,籍着灯火凑上前去看抖擞于寒风中的锦簇花团,不禁问道:“这么冷的天,怎么会有花开放?”
她欲伸手触碰,突然被谢桓捉住。
“不要触碰,这些乃机甲。”谢桓朝另一侧抬了抬下巴,“那些才是真的。”
林霏顺着他的指示往右边望去,不由喟叹出声。
右侧的生机比左侧更盛百倍,粉、紫、红一样不落,望不到边的花海隐没于夜色之中,无端让人猜测着尽头深处会不会是蓬莱蜃景。
昏黄的灯火点亮了冬夜,落雪配嫣红,当真是如置仙境。
林霏:“这些都是甚么花?”
谢桓思索片刻,出言答道:“铁线莲、鹤望兰、仙客来,还有别的,我想不起了。”
林霏收回视线,反倒对身边伪装的机甲生了兴趣,用脚尖触了触一支花大如斗的“铁线莲”,一把利刃霍地从“铁线莲”的花蕊中生出,又森又柔的光影反射其上。
林霏握着底部花枝一把将“铁线莲”拔出,左右挥舞,打了个剑招试试手感,扔了伞,二话不说便向伫立在旁的谢桓攻去。
谢桓凤眸一眯,偏头躲过刺来的利刃,只需伸出两指,便牢牢夹住了竖立的利刃,两指间使力,利刃“咔嚓”一声断作两截。
林霏力道不减,握着花梗一招接一招地打出,花式虽简,杀伤力却不小。
二人闪展腾挪,从这头打到那头。
坚持不了半刻,林霏便弃了手中仅剩的梗,赤手空拳地与谢桓过招。
毕竟技不如人,林霏很快就占了下风,躲过了谢桓的横扫千军,却躲不过一招月移花荫,一时不察,被谢桓推到在茫茫花海中。
倒下那一刻,林霏一把扯住谢桓的宽袖,于是二人双双跌落。
身上一重,林霏定睛去看,就见谢桓压在自己上头。
雪片栖于二人发间,一片花瓣落在林霏脸上,又被谢桓拈起扔到一旁。
谢桓:“谋杀亲夫?”
林霏莞尔一笑,抬起两臂挂在谢桓后颈上,问他:“活泛筋骨后,心情好点了么?”
谢桓哼了声,不答话,只灼灼盯着面前人。
林霏便将头向前倾,在谢桓面上落下一吻,含笑回望他。
谢桓眸中灼热更盛,一俯首,衔住林霏的口舌,娴熟地含弄起来。
花海里一黑一白两个人儿交叠在一起,将雪夜寒冬尽数化作了春花秋月。
终于得知为何这般冷寒的天气也能孕育生机,皆因地下的土壤采暖伏热。
七荤八素中,林霏细吟一声睁开眼,正对上谢桓狭长的凤眸。
那双凤眸仅有三分迷乱,剩下的七分皆是清明与冷漠。
林霏心下一凛,突然身子一凉,才发现谢桓竟不知在何时解了她的裘衣。
“别……”林霏一把摁住谢桓的手。
谢桓眸显不满,用嘴堵住林霏余下的话语,手中动作不停。
眨眼间,林霏上身衣物便被扒得只剩袛裯,袛裯前襟又被拉开,露出胸脯以上的白皙肌肤。
谢桓这次不像从前仅是吓唬她,抑或讨个便宜,而是动起了真格。林霏打了个寒颤后瞬间清醒过来,她左右摆动着脑袋,终于躲过谢桓强势霸道的吻,一把将人推开。
谢桓却马上又压了回来,一只手探入林霏衣襟握住丰盈。
柔软一被他触碰,林霏便开始两眼发黑,呼吸变得急促,强烈的不适感一浪接着一浪袭来。
她快速喘息一二,抬起发颤的双手再次将压着她的人狠狠推开,捂着衣襟翻身坐起。
谢桓也跟着坐起,满脸阴鸷。
林霏不会傻到以为他如此反常仅仅是因为欲求不满。
缓了片刻,林霏喑哑问道:“你怎么了?”
谢桓喉头一阵上下翻滚,终于阴着脸将积郁已久的话说出口:“我倒不知,娘子你既为风尘中人,怎地办个事还要学黄花闺女推三阻四?”
第89章 春花秋月2
谢桓喉头一阵上下翻滚, 终于阴着脸将积郁已久的话说出口:“我倒不知,娘子你既为风尘中人,怎地办个事还要推三阻四?”
听罢, 林霏愣住, 似是还未回味过来他所言。
反应了一阵,她渐渐回过神, 却未出言解释,只平静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裳, 再披上狐裘, 站起身就要走。
谢桓将拳头捏得嘎吱响, 猛然上前将人擒住揉进怀里,面目阴鸷,森冷发问:“你怎么不解释?”
少顷, 只闻怀中人平静清冷的声音:“既然你已经认定,还有甚么好解释的。”
谢桓最讨厌的就是她这个样子,满腔邪怒再抑制不住,一只手握着她的后颈, 一只手掌着她的后脑勺,劈头盖脸地吻来,却被林霏挡住。
“谢桓, 即便我是风尘女子,也有拒绝的权利,不是你想干嘛就干……”林霏话还未说完,就被谢桓压来的唇齿堵住。
谢桓确实是性情古怪。
今日欧阳生说有要事禀报, 谢桓本不打算接见,还是听闻此事与林霏有关,所以才准了。
哪知欧阳生呈上一份卷宗,竟说林霏曾是青楼女子,身份之卑贱低微,根本没有资格成为江意盟主母,倘若此事传出去,只会招来耻笑,为江意盟蒙羞。
乍闻此事,谢桓根本不信,依林霏的性情,怎么可能是风尘中人,况且她是在与世隔绝的桃源长大,这一点他是信的。但那份卷宗所述事之详细,还有鸨母龟公的口述记录,皆让他惊疑不定。
林霏竟曾身落青楼。
思及此,谢桓又恨又怒,白齿一磨,林霏的唇便被咬破,血腥味在二人口中蔓延,谢桓却还像发泄似的抵死纠缠,丝毫不放。
倘若欧阳生所言属实,他恨自己未能早些遇到她,将她从深渊中救起,更恨不得杀光骗她欺她之徒;他怒林霏竟一直未将此事告知于他,怒得心疼怒得全身难受。
正是因为各种情绪交织,所以他今夜才会如此反常。
一吻毕,谢桓与林霏额抵着额,二人都大口喘着气,呼出的白雾缠绕在一起,又被风悉数吹散。
缓了片刻,谢桓哑声问她:“你为何不解释?为何瞒着我?”
林霏垂下眼睫,默不作声。这是她心上的一道伤疤,不愿对任何人揭晓,便是谢桓也不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