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天暗下来,吉时已到。苏凤竹被宫人们簇拥着来到喜堂。眼见着拜堂、坐帐、合卺、结发,民间的婚俗正正经经一样不少,苏凤竹倒颇觉着有几分新奇。
陈卢两位夫人也触景生情,这一路下来,不停的明枪暗箭你来我往。把景泰帝烦的头疼。仪式一完,脚下抹油就溜。其他人也便纷纷告辞。
等人都走了,周玄赶了弟妹去睡觉。自己忙去新房。
新房里,严妆丽服的苏凤竹端端正正坐着,动也不动。她这样容色,就是越装扮的隆重艳丽越好看。刚才揭开盖头的时候周玄就看呆了。眼下没了旁人,更是随心所欲的一个劲儿贪看。想想这人儿已经是自己媳妇儿啦,只觉着身体里一股股热流乱窜。
“殿下,新妇身子有恙,今夜请殿下书房就寝吧。”还是服侍的女官出声说了话,才让周玄回过神来。
“娘子们先走开吧,我自有分寸,不会叫你们为难。”他道。
女官不肯: “殿下,殿下在哪儿婢子们就须在哪儿伺候,这是规矩。”
周玄早恼了这哪哪儿都有一堆人跟着,如今他们还想搅扰他和媳妇儿的洞房花烛夜,这如何肯依。“我说叫你们走开你们便走开,怎地,要我去讨一道圣旨来你们才肯么?”他沉下了脸。
女官一听这话重了,这才肯退下。
周玄迫不及待地坐到苏凤竹身边,美滋滋地唤了一声:“媳妇儿。”
在,在叫我?苏凤竹风轻云淡的面色有点崩。
周玄却还在唤她:“媳妇儿,你身子怎么样了?可还难受?”
“不碍事,谢殿下垂怜。”苏凤竹答道。
“哦。”周玄觉着心里满满的都是话,但就是说不出来。好不容易才找着个话头:“你饿了吧?外间里有宴席,咱们吃饭吧?”
“是。”苏凤竹依旧是他说什么她就应什么。
“还是先把头上的东西除了吧,看着沉甸甸的压的慌。”周玄又道。
苏凤竹便道一声好,起身走到梳妆台旁解下钗环。这满头钗环是重,但她打小就这样过来的,早习惯了。
周玄紧跟着她盯着她。她的一举一动他都觉着好看的紧,说不出的好看。
不过苏凤竹整理头发的手势却有些别扭。周玄留神一看,苏凤竹手心里红红紫紫的一片。
“这是那红斑吗?怎这么厉害?”周玄吓了一跳,一把握住那纤细修长的小手细看:不是斑,是水泡和擦伤。
“不是。”苏凤竹坦言道:“是昨日抬水时磨的。”
抬桶水就磨成这样,这手得多嫩啊。周玄想着,手上不由地摩挲了两下,果然就觉着油脂般滑嫩细软。自己三岁妹妹的手,怕是都没这般嫩。
顿时身上热流轰地上下两路而去。周玄口齿都不利索了:“怎不早说,你,你先等着。”说着放开她手,拔腿往外走。
是去宣太医么?说起来,这里藏着些药的。苏凤竹在面前梳妆台上一拨弄,一个暗匣弹了出来。果然这暗匣没被人发现,里面几瓶用途各异的药,完好无损。
苏凤竹把暗匣推回去,依旧解自己头发。
不多时听到脚步声响,周玄回来了。却并没带大夫来,而是手上拿着一株紫色浆果。“这东西治水泡最有用。我看宫里长了许多。”周玄道。
哦,是么?这是宫里栽来造景的露草,到了秋日就结出这样的果子,从没听说过能疗伤。苏凤竹有些怀疑地看着周玄。
“我以前经常给我弟妹用,真的很管用的。”周玄半蹲在她面前,诚挚地道。
随他便随他便。苏凤竹咬唇把手伸到他面前。
“先得把这些水泡挑开。”周玄说着,顺手拿起她刚解下的一只细尖簪子,握了她的手,对着一个大水泡就戳了下去。
“啊!”苏凤竹疼的一缩手:粗鲁村夫!
“啊,弄疼你了吗?”周玄手足失措。
“没,没事。”苏凤竹咬咬唇,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忍着点啊,很快就好的。”周玄说着,飞快几下,把她两只手的水泡都挑干净了。
拿帕子擦干净了脓水,周玄捏着那浆果捏出汁水来,滴在她手上:“这就好了......”
好什么好!浆汁一滴滴落在伤处,皮肉火辣辣的疼,疼到骨子里。疼的苏凤竹都要流出泪来了。纵然经历国破家亡,她也没受过这份皮肉之苦啊。
周玄两只手都给她多多地滴上了,一抬头,才见她蹙眉忍泪的模样,顿时慌了神:“很疼吗?不会啊,阿紫用都说不疼啊,难不成,这里的这草,长的和我们村的不一样?”
是人不一样吧!苏凤竹磨磨牙,勉强挤了个笑出来:“无事,有劳殿下了。”
周玄也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天家的公主,娇成这样儿。
他原是觉着现下自己身份已经与她相当了。这下便察觉出自己与她之间真正的距离。
苏凤竹看他就这么傻愣愣地蹲着看着自己,一脸难过的样子,觉着很是尴尬。从他手里挣了挣自己的手,道:“殿下,不是要用膳吗?”
“哦,哦。”周玄忙站起来。却是不想松开她的手,便握了她手腕,一起走到外间圆桌前坐下。
圆桌上摆了满满一桌酒食,样样精致。“你别动,我来喂你。”周玄提起筷子:“想吃哪个?”
谁要你喂!苏凤竹对这莽汉的举止心有余悸。“也不怎么饿,殿下自用便是,不必理会妾。”她小声道。
却被周玄看穿心思。“你是,嫌弃我粗苯吗?我,我一定更加小心,不会再弄疼你的。”周玄乞求似地看着她道。
苏凤竹还能有什么办法,只好乖乖张嘴。
周玄忙捡着自己中意的喂到她嘴里。看着她那殷红小嘴翕动,顿时一阵口干舌燥。便用同一双筷子夹了一整个狮子头塞进自己嘴里,一没留神把自己噎了个半死。
真是,真是一个莽汉!苏凤竹又给他逗笑了。
☆、成亲(三)
她一笑,周玄愈发慌乱,自觉丑态百出。低着头放下了筷子,讷讷道:“我还是叫那些娘子们进来服侍你吧......”
比之周玄,苏凤竹更不想见宫人们那貌恭实倨的嘴脸。于是摇头道:“妾吃饱了,殿下请用。”
“怎会吃饱,才吃了几口东西。”周玄固执地道。
苏凤竹没办法,只好道:“那请殿下再喂妾一点芙蓉蛋羹。”
周玄一听高兴起来了:媳妇儿并不嫌弃他!忙抓起筷子,问:“哪个是芙蓉蛋羹?”
“殿下左手旁那个。”
周玄换了勺子,一勺下去舀了半盘出来,送到苏凤竹嘴边:“多吃一点。”
......
最后苏凤竹又给他喂到撑。
周玄看着她,一脸的心满意足:“媳妇儿你对我真好!”
苏凤竹茫然不解:我,我做什么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配得上你对我的好。”周玄只管自说自话:“以后我一定什么都听你的,你要我怎样,我便怎样。”
苏凤竹愈发如坠五里雾中:我对他表示出什么了?就让他这般死心塌地?还是说这人就爱没事儿说这种话?
“时候不早了,我们歇了吧。”周玄握住她手道。
唔,这村夫莽汉也知道得逞所欲之前,先说点好话哄人。苏凤竹自以为明了,微微笑笑,顺从地跟着周玄走去床边。
周玄仔仔细细整理了一下被褥。转头看苏凤竹站着不动,他咳嗽一声,走上前去,动手解她的衣裳。
事到临头,苏凤竹觉着浑身止不住的颤。无事无事,就当被狗咬一口,活下去,为了以后的新生活......她安慰自己。
周玄轻轻一弯腰,毫不费力地把她抱了起来,放到床上。苏凤竹闭上眼睛,却只感觉到温暖柔软的被子把她严严实实盖了起来。
“睡吧。”周玄在她耳边说:“我去外面榻上睡。”
苏凤竹惊讶地睁开眼睛,只看见摇曳的床幔上映出周玄离去的背影。
这一晚上苏凤竹闭着眼睛,却无论如何睡不着。隐约间似乎听着外间也有些翻来覆去的声音。
约莫是下半夜时分,就听珠帘轻动,脚步声一点点朝着她这里来了。
唔,到底正人君子装不下去了。苏凤竹想。于是又紧紧闭上眼睛。
尽管他动作很轻,但苏凤竹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那一点男子气息。这气息笼罩着她,让她呼吸困难。
身上的被子被揭起了......然后又放下了。四下被细细密密掖了掖,然后那一点侵入的气息又消失了。
他这是做什么?苏凤竹百思不得其解。
凌晨时分苏凤竹才迷迷糊糊睡了会儿。等再睁眼之时,天已大亮。宫人们早在外边预备着伺候了,周玄却不见了踪影。
“贵人以后该警醒些才是,万没有殿下已经起来老半天了,贵人还高卧的道理。身份不同了,做派也该改改。”宫女之首,名云星的女官毫不客气地对她道。
其实便在旧宫中,苏凤竹也从没有过睡懒觉的习惯。她看看水漏,不过卯中。他起这么早么。
宫女们先簇拥了苏凤竹去沐浴——含冰宫里有一个大大的浴池,就在她卧室一门之隔,很是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