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咱们进京前不就都想到了么,说慢慢收拾他们,二哥这又改主意了?”范信芳端着下巴道。
“改主意了!”景泰帝摆摆手:“进京这些日子,可把俄憋屈死了。这得忍着,那个不能干,这还做个什么皇帝。你只说,俄动了他们,这朝堂你稳不稳的住吧。”
“现下卫王正与苏氏残部决战于长青原,后方不可不稳。”范信芳想了又想:“拿下长青原一役,当可动卢氏。”
“好!”景泰帝猛地一拍大腿:“左右也就这三两天,见省那边该有信儿来了。俄就再忍忍!”
只怕这一役,没那么简单拿下啊......范信芳还是端着下巴,沉吟不语。
“哎俄说老三,你这半天,老是捂着你那下嘴巴子作甚?”景泰帝奇怪道。
范信芳立刻就变成炸了刺的刺猬:“二哥说呢?”说着把手拿开:白皙的皮肤上一块血印子,三缕潇洒美须缺了明晃晃一个口子。宛若华裳上撕了个口子,难看又滑稽。
“哎哟,你这是咋整的么!叫谁给啃了?”景泰帝指着他,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模糊的记忆碎片一点点浮现,“呃.......”景泰帝急急收了声:“咋不宣太医看看,包一包么!”
“这如何包!包了我还像个人样儿么!”范信芳直问到他脸上。
“呃,这,老三你消消气啊。你看,哥如何补偿你好捏?”景泰帝搓着手道。他是知道的,范信芳这人对身外之物不怎么看在眼里,唯有自己的仪容,那叫一个精雕细琢保养得宜。平日弄乱他根头发丝儿他都要黑脸半天,何况现下这般。
果然就见范信芳头一扭,下巴一抬:“如何补偿?兄弟要你什么?兄弟是那般庸俗的人么?”
景泰帝扶额,卢家那样两面三刀的固然让人恶心,可身边若尽是这般清高不染尘埃的人也头疼啊。“是是是,要不,”他把脸凑到范信芳面前:“要不你也揪揪俄滴胡子?”
今儿晚上挂心卢家的还不止景泰帝一人。
“如何能有这种事儿?嗐,弟妹呀,你这口风也是真紧,这多少年了,跟嫂子我你也不曾说句实话!”乐太后跑到漪兰宫,殷切地问候余夫人。
此时的余夫人双目红肿面容憔悴,勉强打起精神应付她:“妾欺君罔上,罪无可恕。太后不必安慰妾了。”
“哪里就到这份儿上了。”乐太后拍拍她的手:“你嫁给他的时候,他还只不过是一个手下几万兵马的贼头子而已,还是得亏我男人死了,他才能坐了第一把交椅。不然,怕是你我该做姐妹的——哎哟,你看,我这乱七八糟说些什么!”
余夫人牵牵嘴角,并不说话。乐太后继续又道:“但是嫂子还是得说句良心话。即便你不是卢氏女儿,以你一个京城官家小姐的身份,配那时的他,也是配的起的——不,他不配你!他一个老婆孩子一大堆的乡下泥腿子,哪里配的上你!”
“太后言过了。”余夫人叹口气道。
“嫂子这说的是心里话,就是他周老二现下在这儿,嫂子也这么说!”乐太后装出一副掏心挖肺的样子道:“嫂子思忖着,若是你早早跟他透个口风,他许也不至于像今日这般无情。到底是跟着他吃了千般苦、给他生了个大胖儿子的女人么!”
“时至今日,他当了皇帝,至高无上。妾这身份,便不配做他的妻。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也便全都不值什么了。”余夫人苦笑着垂下了头。
“你要说他狼心狗肺一点不念旧情,嫂子觉着却也冤枉他。”乐太后愈发贴近了她,柔声道:“嫂子以为,他该是这样想的。他出身不好,便想要个名门之后,好让生的子女带上名门的血脉,去一去他身上的土气。结果呢,孩子都这么大了,突然让他知道你不是卢家女儿,这一切盘算落了空,他如何受的住?”
余夫人素日并不与乐太后交心。此时却只觉着乐太后的这话直说到她心里去。再忍不住,掩面而泣:“终究还是妾的错,是妾的错,错到底了,错的无可挽回......可纵是妾有前错万错,也不能把朱儿从妾身边夺走啊!”
乐太后忙也拿帕子擦眼角:“这周老二的心,是越来越狠了。弟妹你放心,嫂子也是有孩子的人,嫂子知道这母子分离的滋味。这事儿嫂子去和他说,包在嫂子身上!”
“多谢太后。”余夫人就势深拜。不过她心里并没对乐太后抱很大希望。
“这事儿你也得和卢家商量商量,叫卢家出把力。到底是他们的鬼主意么。”果然乐太后又道。并伏在余夫人耳边,小声叮嘱她:“嫂子只怕卢家会舍卒保车。就是为了保全他们自己,舍了你,再送个正经卢家姑娘进来。若是有这事儿,你可千万别傻,万不能答应!你得牢牢把卢家和自己栓一块儿!”
乐太后走后,余夫人久久徘徊于夜色中,不能成眠。
“夫人,身子要紧。别等赵王回来了,您却病倒了。”有宫人为她披上一袭披风。只听那清悦大方的声音便知道,是前朝公主苏乐峨。
余夫人转过身看着她,面前浮现出前些日子她带着周朱归宁之时,卢家第三代的大公子卢恒不顾家人阻拦前来与苏乐峨相见的画面。
此时余夫人才意识到,那时候周嫣在的......那时候周嫣看着卢恒,眼睛眨都不眨......
余夫人眼波流淌:巩固联姻,可不一定非要女子嫁进来......
乐太后倒没哄余夫人,第二天一早当真到景泰帝面前劝:“嫂子都听说了。你若是当真气不过,就让卢家再送个正儿八经的嫡出姑娘进来就是了,何苦折磨她和孩子!”
“嗐,嫂子,这事儿你不管了,朕自有打算。”景泰帝并不肯与她深说,反问道:“朕听说这些日子你在给律儿相看王雪川家的鱼儿,已是八/九不离十了?”
“原也不是我的意思。”乐太后立刻蜷了脖颈,谨小慎微地道:“只是律儿不知何时和那鱼儿看对了眼,整天闹着要我去提亲,我这也实在是没法子,只好腆着老脸去缠王雪川......”
“这是好事儿啊,好事儿!”景泰帝笑道:“何日下聘啊?朕得叫老三给他预备聘礼啊!”
“正想和陛下商量,这月十六可得空?”乐太后抬起了头,笑道:“依着这京中的习俗,得办一个定亲宴。陛下可是少不了得坐他爹那位子。”
“这有什么说的!”景泰帝便招呼吴用:“记下了,十六日律儿的定亲宴,那日旁的啥事儿朕都不管!”
乐太后欢喜地离去了。很快,吴用又通报:“陛下,陈夫人来了。”
“这些女人啊,断了腿都不安分。”景泰帝长叹一声,亲自迎了出去。就见殿外,陈夫人在宫人和顾圆儿周缃的搀扶下正在下轿。
“别动别动!”景泰帝忙快跑两步过去,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往殿里走去:“朕这刚想着去看你,你如何就过来了,该好好在床上养着么。孩子们也是,这大冷天的带出来作甚,原本身子就弱。”
陈夫人现下可是容光焕发喜气洋洋。叫景泰帝这一抱,愈发的得意。“这两天闹出这么多事儿,妾挂心陛下,如何能躺的住!”她娇嗔道。
“朕有什么好让你挂心的?”景泰帝说着已走进殿中,把她在软塌上放下。
“这刘姐姐,怎就走了,来去一阵风也似,陛下岂不伤心。”陈夫人拉了景泰帝坐在身边,切切道:“这卢妹妹,哦,现下该叫余妹妹了,怎能欺瞒了陛下这许多年,陛下岂不难受。便是妾听了这事儿,心中也是吃惊不已。余妹妹我原当是个心性简单,藏不住事儿的人呢......”
“好了,你就别再给她上眼药了。”景泰帝闭目揉揉太阳穴:“看把你给高兴的。”
“妾这高兴,如何是因为她!”陈夫人忙摆手:“妾是因为寻回了大公主而高兴。妾这还没见着大公主呢,特意把圆儿緗儿带来了,让她们姐妹也亲近亲近。”
“啊,朕这就命人去传。”景泰帝便吩咐吴用。转眸看见顾圆儿板着个脸,且眼睛红肿肿的,像是哭过,便问:“圆儿这是怎么了?是因为大姐找到了,怕爹不疼你了怎地?”
“哪儿有!”陈夫人抢着道:“只是,呃,陛下还记得三日后是什么日子么?”
景泰帝最烦别人问他日子,便把目光投向吴用。吴用躬身道:“三日后,是圆儿公主的生辰。”
“哦!”景泰帝一拍脑袋:“朕这脑子!圆儿,有什么想要的?”
“今年这是十六岁,是个大生日。”陈夫人又代答道:“妾想给圆儿办个宴席,请一请大臣家里和她差不多年龄的小姐,热闹热闹。也正可让大公主和其他公主结识下小姐们。整日闷在屋子里不出来走动,别把她们闷坏了。”
“你这说的极是,极是!”景泰帝点头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づ ̄3 ̄)づ╭?~
☆、晋江独发
周嫣现下给安顿在含冰宫中, 和周紫粉粉住一起。景泰帝本来是想给周嫣另赐宫宇的,然周嫣和弟妹们久别重逢, 哪里舍得分开。苏凤竹则打算给她单独收拾出一个院落来住, 周嫣也不肯, 一定要和弟妹们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