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无涯一听,便对苏凤竹道:“烦劳公主下车,与小人走几步。”
苏凤竹装出一副嫌弃样儿:“你要我到这些庶民堆儿里去?”
“小人担心留公主一人,会被人冲撞。”天无涯说着,扣了苏凤竹手腕强行把苏凤竹从车上拉了下来。
他拉着苏凤竹分开人群走到前面去。此时才看见颇高大体面的一个门楼,门楼下一架厚重的棺木一半在门外一半在门里。围绕着棺材,门里门外两帮人剑拔弩张。
两帮人为首的,各是一个戴孝妇人。一个老态龙钟,一个徐娘半老;一个端庄内敛,一个风骚外露;一个丫鬟婆子环绕,一个抱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儿。
“老货!老娘岂能容你空口白牙往老娘身上泼脏水!”此时那风骚的半老徐娘一手抱着孩儿,一手叉腰道:“滴血验亲!现下就打开这棺材,让老东西和我儿子滴血验亲!你敢不敢!”
“你,你这是胡搅蛮缠!”老妇听了这话大吃一惊:“哪里有落了棺再开棺的道理!再说,这人都没了这些天,这血也都败死了.....”
“如若是还他儿子一个清白,老东西在天有灵,自然心甘情愿!”半老徐娘气势汹汹地大声盖过她:“你若是不肯,就是不敢!就是心中有鬼!就是知道我儿是老东西亲儿!就是污蔑我儿清白!”说着扭身对身后众人一甩小手绢儿:“大伙儿说,是不是!”
“刘娘子所言极是!”“开棺开棺!”她身后十来个地痞无赖模样的人,一起鼓噪。
“你!”老妇气的浑身哆嗦:“天底下有那个正经妇人,会撺掇着开自己丈夫的棺材!刘桂兰,你好恶毒的心肠!”
“天底下有那个贤惠妇人,会忍心让自己丈夫断子绝孙!”半老徐娘分毫不让:“孙燕于,你占着茅坑不拉屎,你嫉妒不贤!”
“我今儿个就算担了这嫉妒不贤的罪名,也万不能让你这小杂种进罗家的门!”老妇咬牙切齿道。却是一口气喘不上来,仰头栽了过去。
“不好了,奶奶叫给气死了!”丫头婆子们惊哗起来。
“我的人儿啊,你可睁眼看看吧,我们娘儿俩可没法活了!” 半老徐娘拿头就往那棺材上撞。却是还没撞到棺材上就掉了个向,一头攮到那被丫头婆子们扶住的老妇身上。丫头婆子们忙来阻拦,众女滚成一团。
无奈们则大喊大嚷起来:“哎呀呀,刘娘子撞死了!罗家仗势欺人啦!”说着一窝蜂地向对面的人冲撞去!
“那,那个被冲撞的老婆婆,别就是你的母亲吧?”苏凤竹惊讶地对天无涯道:“你还站在这儿做什么?你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欺负?”
天无涯果然冲了出去:“都给我住手!”
他滑不溜丢如泥鳅般穿过众人,三下两下,把闹的最起劲的几个无赖放倒了。又把那刘桂兰从罗大奶奶身上撕开。刚要去扶那罗大奶奶,岂料那披头散发的刘桂兰一把死死抱住他大腿:“你来的正好,快揍这老婆子,这老婆子想要我儿子的命!”
“保护大奶奶!”罗大奶奶的丫头婆子便尖叫起来。几个莽撞庄客一听,立刻一齐向天无涯招呼。
要说这些地痞无赖农夫汉子,便是几十个一起上,也不是天无涯的对手的。可偏偏此时此刻有许多妇孺夹杂其中,那刘桂兰还一个劲儿地拿着怀中孩儿当挡箭牌往他身上凑,自己趁机去抓他的脸。天无涯顾忌这罗大奶奶是自己母亲、这孩儿也很可能是自己兄弟,便畏手畏脚施展不开。倒是好一会儿,才稳住了局面。
给妇人们的尖叫叫的头昏脑胀的,天无涯揉着太阳穴抬眼一望,心中一个突突:哪里还有苏凤竹,和那马车的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千呼万唤的男主娘已上线~~
还有发现前面一个bug,老皇已死,太子即便在逃亡途中,也该登基称帝的,故而这里给女主她弟她娘升级成皇帝太后~
☆、晋江独发
天无涯从罗家搜罗了匹马, 循着车辙痕迹,一路追寻。大半个时辰后, 遥遥望见那马车在前方狂奔了。
太后所言不虚, 公主果然生了异心!天无涯愤怒地连连催马:竟被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逃脱, 简直耻辱!
骏马一声嘶鸣, 横立挡住了车子的道。天无涯阴森森地望过去, 却愣住了:驾车的并不是苏凤竹,而是獐头鼠目一男子。
“挡什么道, 让开!”这男子叫嚣。
天无涯直接从马上跳到车辕上,推开车门, 只见车厢里空空如也。
“谁给你的这车子?这车上原来那女人呢?”天无涯抓着那男子衣襟怒吼。
“这可不是我偷的!”那男子辩解:“是有个妇人给了我一钱银两, 让我把这车赶到张家集去......”
又让那小女子给耍了!竟被她这么简单的伎俩耍了!天无涯脸上还是一脸死人模样, 手却捏的咯咯响。
此时,苏凤竹已经搭着去罗家吊唁的人的车子, 到了安城县城。她跟人打听着, 一个一个镖局、车马行寻过去, 拿出从天无涯车子上顺出来的户贴和银子投上:“奴家的丈夫,在京城做工, 数月前断了音讯。奴家便和婆婆商量了,前往京城寻他去。”
数个时辰后, 天无涯来到本地最大的一家车马行:“这位朋友请了, 在下的大嫂,名唤苏锦娘。今日说是要雇个车子前往京城,却是拉下一样要紧东西在家里, 不知她可曾来过贵号?”
账房先生不疑有他,翻翻登记簿子,点头道:“是有这么一位娘子,来弊号雇了车子,商定明天一早启行。”
“可知她现在何处去了?”
“说是往城中亲戚家投宿。”
到底还是逃不脱我的五指山。天无涯便偷偷摸上了这车马行正堂屋顶,这一夜都没合眼睛,死盯着周围。
眼见得夜色将尽,车马行里复又喧哗。车夫们吃饭、喂马、装车,开始准备出镖。天无涯也愈发精神地盯着。
然而始终不见苏凤竹身影
“都过了时候了,那位苏氏娘子怎还不来?”账房先生对着簿子检点着人和货物,焦急地向外张望着:“这女人家家的生意,就是麻烦。”
糟糕!天无涯一个激灵:又中了她的计了!人怕不是早走远了!
他急急跳下房,骑马向城外驿道追去。
苏凤竹昨日便已经从另一家车马行雇了车子出了城。出城之后,又临时叫车夫掉了向往东而去。在在天无涯发现她不见、沿着北上的驿道、一路打听安城出来的车子之时,她人却到了安城东边百里外的云城。在云城,复又找了一家镖局,趁上了往京城去的车队。
行了一整个白天,安然无恙。苏凤竹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下,应该彻底甩掉天无涯了吧......
突然车子停了下来,前方镖师粗声大嗓地和人说些什么,隐隐听见“女子”“京城”等字眼。
苏凤竹立刻绷直了脊背。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有脚步声冲着她这儿过来,车子门帘被撩起。“大嫂,真真是难为情,”眉目憨厚的镖师头子点头哈腰道:“这儿有另一位大嫂,死活要搭车,也是去京城。我们这儿没多余的车了,您看,让她和您坐同一辆车行么?车费给您免半。”
苏凤竹长长舒了一口气:“当真?免半?行啊行啊,怎么不行!”
然而等那女子上车,苏凤竹瞪圆了眼睛:竟有这样巧,这半路同车者,分明是昨日大闹罗家那刘桂兰!
用力眨眨眼睛:没看错,那修颀风流的身姿,那轻薄纤巧的嘴唇,那鼻翼有一颗小痣的娇俏鼻子,那细长妩媚的眉眼,那转眸间一股子劲儿劲儿的精气神儿,便是只见一面,也绝不会再忘!
“大妹子,你好啊!”刘桂兰倒是毫不见外,上来就亲亲热热地跟她拉手。昨儿个的一身孝服已然换了小媳妇一般的梅红色袄裙,抱在怀里的孩儿也不见了,代之以鼓鼓囊囊一大包东西——怕是,讹足了罗家银钱,这便脚下抹油开溜了?苏凤竹揣度着。
“新裁的,江南那边刚传过来的花色!”见苏凤竹眼不错地盯着她,刘桂兰只当她看自己衣裳,美滋滋地扯着衣襟给她细看。傍晚璀璨的阳光穿过车窗空隙落在她衣裳上,果然绸缎华光流淌。
这阳光同样射进了含冰宫中,照亮周玄的面庞。
他的面庞现下看着比以往更黑一些,是这几日整夜整夜不合眼熬的。
“谁许你进这里来的?谁许你碰这儿的东西的?”他就黑着这么一张脸,质问面前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殿下,妾,妾是看这桌椅上蒙了尘,想擦拭一下......”美人儿噬着泪,可怜兮兮地答道。
“不告而进别人家,这和小偷儿有什么两样。”周玄指门:“出去,下次再这样我就真叫人抓贼了。”
美人儿以前也是官家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话。顿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抹着泪出去了。
周玄舒了一口气。看见美人儿的帕子还在桌子上,拎起嫌弃地扔出门去。看看那被擦过的桌子,自己抓着衣服袖子重新擦过:他和媳妇儿的卧室,如何能存在别的女人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