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宛如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十一月初九是明华长公主的生辰,石家特地送了帖子过来,贾母原来也说叫贾家姐妹去的,可是元春有了身孕,贾母也说要摆宴三天乐一乐,这日子就重了,贾家姐妹不能去,林宛如是必须得去的,林黛玉怕林宛如一个人去吃亏,便也说陪着她去。
石爱珠在门口候着,笑着迎上来,道:“怎么单你们过来了,其他人呢?我还说好生热闹一回的。”
林宛如笑道:“元妃娘娘有孕,贾家大摆筵席,探春姐姐和惜春妹妹留在家里帮着招呼客人呢,不得空,托我向你道一声歉。”
石爱珠笑道:“她们既然也乐着那就罢了,咱们快进去吧,表姐和柔儿已经过来了,刚才还说你什么时候来呢。”
石爱珠直接带着林家姐妹去了石爱珠的院子,已经有四五个姑娘坐在那儿了,除了柳萱和水柔,还有四个没见过的姑娘,石爱珠一一介绍了:“这两个是韵芝和雯卿,是表姐的侍读,这两个是玉媛和婵儿,是我的侍读。”
梁韵芝,范雯卿,李玉媛,谢婵四个站起来问了好,林黛玉和林宛如也还了礼,柳萱直接拉着林宛如坐在旁边,道:“那天你怎么得罪了保家姐妹呢,我最烦她们了,整天太子哥哥太子哥哥的,真叫人瞧不起。”
正文 第四十九章 东风西风(六)
水柔抿着嘴笑:“这话当着我们说也就罢了,走出去叫人听见了还了得?你就是心直口快。”
石爱珠亲自捧了茶给林黛玉和林宛如,道:“表姐说的没错,我也烦她们这些。”
林宛如笑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天表哥带着我和瑞雪几个去天香苑赏桂花,结果就有了点小口角。”
柳萱道:“下次她再敢找你麻烦你告诉我,她有个做太子的表哥,我还有个做皇上的舅舅呢,看谁厉害。”她这话说的有意思,大家都笑起来。
水柔转向了林黛玉,她对冰清玉洁,风姿神秀的林黛玉很是好奇,问了年纪,又问了字,笑起来:“颦颦这字实在是贴切。”
林黛玉淡淡一笑:“都是闺阁中姐妹胡乱叫着玩的,登不得大雅之堂。”
水柔又问林黛玉读了什么书,林黛玉一一的答了,水柔言辞间很是羡慕:“你们书香世家,规矩就是不一样。”又道:“我原说要起个诗社,只愁找不到人,如今好了,有了你们,我的诗社也能兴起来了。”
林宛如笑道:“你要起诗社,请我姐姐成,我就不成了,我是不会作诗的。”
水柔不相信:“你们一家子姐妹,哪有姐姐读书,妹妹不读书的道理,你别诓我。”
林黛玉道:“宛如自幼身子弱,养在苏州老家,不在父亲身边教养,姨娘又疼她,读书本就靠着寒窗苦读,她就是个享福的命。”
水柔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林宛如笑眯眯的:“我是最烦读书的,你要请只请我姐姐吧,我就是来了也只会吃东西的。”
大家笑起来,柳萱拍手道:“谁说诗社就一定要作诗了?我哥哥就经常说和朋友们谈文论诗,结果还不是跑到酒楼去喝酒?他们这样就不许咱们这样吗?依我看倒不用说一定要会作诗。”
石爱珠也笑道:“是真名士自风流,几百年后,说不定文坛后也有咱们的名字,古有竹林七贤,咱们就是闺阁八秀。”
水柔笑道:“真是不害臊,我倒是正经想起诗社,被你们这么一糟蹋,哪里还能看,罢了罢了,叫你们闹去。”
正笑着,有丫头来通报:“太子妃并二皇子妃来给公主贺寿,请姑娘们出去相见。”众人便离席去了前厅。
还未进院子便看到一层层的小太监与宫女女官,工整肃穆,八位姑娘走到廊下,梁韵芝等四个陪读站在廊下候着,石爱珠直接拉着林家姐妹进去了。
厅内上首坐着明华长公主并顺华长公主,下面是两位穿着吉服的年轻女子,一向活泼的柳萱也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太子妃看着两位眼生的林家姑娘,笑道:“这两个姑娘倒是没见过。”
石爱珠笑道:“她们是姐妹,姓林,是我的朋友,姐姐叫黛玉,妹妹叫宛如。”
太子妃朝林黛玉招招手,笑着问她:“多大了?父亲是谁?”
林黛玉不卑不亢,温声道:“虚岁十六了,父亲早逝,原是扬州盐政林如海,祖籍苏州。”
太子妃出身费家,父亲费鸣轩官居太子太保,费家在西南也是有名望的大家族,对江南的沈家和林家自然有所耳闻,有些惊诧:“你竟是林家的女儿,难怪举止气度不同,到底是书香世家,教导出来的姑娘也与别个不同。”
遂赏了林黛玉和林宛如一人一个荷包,二皇子妃姓牛,出身镇国公府,祖父乃是镇国公牛清,她是家中的嫡长孙女,性情温柔大方,看起来很是和气,也是一人给了一对戒指,两串香珠做见面礼。
明华长公主笑道:“继芬还不知道吧,宛如和陈家可是亲戚,宛如的娘和陈家大奶奶是本家的堂姐妹呢,按着这亲戚,可是要叫你一声表嫂的。”
二皇子妃闺名牛继芬,听闻果真十分诧异,细细的问了,笑道:“我说这孩子瞧着眼熟,沈家人的眼睛都是黑黑亮亮的,瞧着有神,我没出阁的时候跟随父亲去过江南,见过沈家大爷,那双眼睛和宛如简直一模一样。”
太子妃笑道:“都说外甥肖舅,这也是有的。”又问林宛如的娘是沈家哪一房。
沈氏很少跟林宛如提起沈家,因此老老实实道:“姨娘很少和我说起这些,不过听姨娘说起过,外祖父单名弦,字爱萧。”
不光太子妃与二皇子妃,连明华长公主都有些吃惊,沈爱萧可是名震江南的才子,是嫡长那一支的次子,长得风流倜傥不说,十八岁的时候就是江南考场的解元。
只是科举仕途于他来说如同儿戏一般,根本无关紧要,考中解元后家里给安排了亲事,便一直呆在苏州,靠着长兄吃饭,这几十年闭门读书下来,如今的沈爱萧学问越发好了,人们都戏称他是江南第一美男子和江南第一才子。
沈爱萧的长兄沈笙沈悦明便是陈家大奶奶沈氏的父亲,也是鼎鼎有名的大才子,却不如弟弟风流,十分沉稳老练,如今沈家在他的掌舵下,子弟越发的争气了,而且沈悦明在皇上南下江南时和皇上是有过一拜之交的,若林宛如是沈爱萧的外孙女,那可真是了不得。
二皇子妃沉吟片刻,道:“我知道沈家二老爷有五个子女,你母亲排行第几?”
林宛如道:“姨娘行五,小字五娘,她因是庶出,又出嫁的早,娘娘不知道也是有的。”
二皇子妃不禁点头,这就是了,若真是嫡出,她怎么会没听说过,沈爱萧的妻子的确有些凶悍,对庶出子女也不怎么亲热,难怪沈五娘出嫁了就不和娘家联系了。
只可惜,这姑娘虽然是沈氏后人,却是庶出,做姐姐的虽是嫡出,却不是沈氏后人,二皇子妃喝着茶也不说话了。
太子妃笑着夸赞了几句,明华长公主便叫石爱珠几个退下,等出去了,石爱珠拉着林宛如问:“你外祖父真的是沈爱萧呀?我还收藏他的诗集呢。”
水柔也是一副惊讶的样子,林宛如淡淡道:“姨娘是这么说的,我倒是从来没见过,不过姨娘是庶出,想必外祖父早就把她忘了,也不知道还有我这么一个外孙女吧。”
石爱珠听了便不说话了,沈爱萧虽说是大才子,但的确十分风流薄情,如今也是五十多的人了,听说还往房里抬小妾呢。
柳萱笑道:“如今大才子的外孙女在这儿呢,我们还起什么诗社呀,不是班门弄斧么?”
水柔笑起来,她也是自小就读沈爱萧的诗集,是打心眼里佩服,如今林宛如竟然不会作诗,想想也挺有意思的。
石爱珠悄悄和林宛如说起了二皇子妃:“我其实不大喜欢她,可不是因为宣哥哥的缘故,我觉得她有些门缝里看人,你身份高地位高,她便和颜悦色,你若是身份低微,她就端着架子冷冷淡淡的。”
林宛如点头,她也这么觉得,当时明华长公主说她是沈家人,和陈家有亲,二皇子妃眼里一闪而过的光亮她可没错过,后来又听说她是庶出,就远不如刚开始热情。
捧高踩低,趋利避害,这本就是人的本能,林宛如倒也不觉得奇怪,只是觉得那样芝兰玉树的二皇子,配这样的人有些委屈了,好比一株珍贵品种的兰花种在了金盆里,美则美矣,就是太俗气。
林宛如自己想着这个比喻,忍不住笑了起来,林黛玉本就是林氏一脉的嫡长女,父亲林如海生前还是林家的嫡脉唯一传人,林如海一去世,林家就渐渐没落了,远不如沈家风光。
如今听闻提起沈家,想起亡父,便有些黯然,幸而石爱珠和柳萱跳脱,说说笑笑的,让她来不及沉浸在哀伤中就被拉了出来。
席间柳萱问起了林宛如与陈家的关系,林宛如笑道:“姨妈很是疼我,经常接我过去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