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姨娘被这么一说,不搬过去倒不好,便告知了宛如和黛玉,挑了个日子住了过去。
陈瑞文却是越发的忙,先是林松城到了京城,他亲自去码头接人,和林松城长谈一番,林松城虽然是个生意人,可见多识广的,有些事情一点就透,陈瑞文倒也不用操心。
倒是林松城问起了那个神秘的“林姑娘”的事情,让陈瑞文很是苦恼,他当然不能把宛如说出去,到时候一提名字,林松城肯定就止不住的往下调查,又是一场风波。
他含含糊糊应付了两句,林松城多精明呀,压根不相信,回头就问了林氏酒庄的掌柜,林掌柜是个实诚的,把林宛如几次去都详详细细的说了:“对东家十分了解的样子,先是对出了东家定下的暗语,又熟悉咱们家的规矩,问起话来句句都在点子上,十分了不得。”
林松城心中一跳,问了年龄相貌,林掌柜道:“听声音不过是十六七岁,因为带着面纱,样貌倒是不清楚。”
林松城越发疑惑,先是接到了林掌柜的信,又有陈瑞文派去的人说什么抄家的事情,他心里慌乱,这才匆匆赶来了京城,早就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连家眷的退路都安排好了。
谁知刚到京城,陈瑞文又说没事了,叫他只管放心,他怎么可能放心!
虽说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他也是听说过的,可于他却是一场抄家灭族的祸事消弭于无形,他不把事情弄清楚,只怕会一直战战兢兢,提心吊胆。
林松城这是第二回来京城,第一回来还是跟着父亲,后来他嫌京城太远,再没来过,如今再瞧京城的样子,和年少时留下的印象大不相同,可东西大街的位置没变,他也大概心中有数,打听了一下便去齐国公府拜访。
门房的人得了嘱咐,一听林松城的名讳,一方面赶紧请了进去,一方面赶紧去找大少爷,大少爷亲自发话,要是这个人来,千万不能让大少奶奶知道,一定要先告诉他。
陈瑞文正好在家,把林松城请到了外书房说话,林松城备了四样礼物,说是谢礼:“承蒙陈少爷帮忙,这才让我免于抄家之祸,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对着年纪轻轻的陈瑞文,林松城也不敢掉以轻心,陈瑞文却是不在意的样子,他收了礼物,主动说起了“林姑娘”的事:“因我连襟是荣国公府贾家的少爷,我曾去贾家拜访,听人说起过寄居在府里的一位道姑,她也是扬州人氏,听说俗家姓庄,流落至此,不知林老爷可曾听说过?”
林松城身形一震,有些不可置信,半天才喃喃道:“那姑娘法号可是叫妙玉?”
这下轮到陈瑞文惊讶了,他点头,林松城不禁叹气:“不敢瞒陈少爷,妙玉原是我邻居庄老爷的千金,他家遭了事,妙玉在扬州待不下去,还是我安排她出的扬州城,原本叫她去蜀中或是旁的地方,没想到来了京城,可见是造化弄人。”
陈瑞文对这件事情不感兴趣,也没有多说,可就像宛如所说,林松城已经开始相信“林姑娘”就是妙玉了。
一来两家是邻居,彼此十分熟悉,二来林松城于她有恩,她知道林家出事了通风报信也是有的,林松城虽然怀疑,却没有坚信。
妙玉不可能知道林家生意场上的暗语,即便是商行的大掌柜,也只知道自己的,不知道别人的,这暗语是林松城设定的,就是为了和大掌柜单独联系所用,要是人人都知道了,还叫什么暗语。
可他也是个明白人,见陈瑞文提了妙玉,显然就是为了让他相信妙玉就是“林姑娘”,不想让他知道“林姑娘”的真实身份了,那他再怎么查也是没用的,因此只是暗暗叹气,却没有追问下去。
陈瑞文送走了林松城,看他送的礼物,不由得笑,林家还真是有钱,四样礼物,一样是玉雕的石榴,皮是褐色的玉石,里头的石榴仔则是一粒粒的红宝石,很是精致。
一样是翡翠雕的七层玲珑宝塔,巧夺天工,还有一匣子大小一致品相上好的珍珠,一匣子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蓝宝石各十枚,除了那尊玲珑宝塔,其余的都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
陈瑞文瞧那塔有趣,就拿去给林宛如把玩,林宛如却是愕然,她自然认得出来这是林家的东西,宝塔有七层,每层七个角,每个角都镶嵌了绿宝石,在灯下一照,流光溢彩,是林家珍藏,不轻易拿出来的宝贝。
她小时候拿在手里把玩,把其中的一颗绿宝石弄掉了,后来还是林老爷重新请人镶嵌上去的,而这座塔的珍贵之处却不在于这些宝石,而在于塔内璧微雕的一部心经,极是考验师傅的雕工,一个不小心就会功亏一篑。
林宛如小心翼翼的接过来,道:“可是林老爷到京城了?这是他送给你的?”
陈瑞文笑道:“你倒是精明,林松城送来的,说是谢礼,我瞧着有趣,拿来给你玩。”
陈瑞文又把礼单子拿给她看,林宛如笑道:“真是傻子,你当林老爷这是在感谢你么?他这是想投石问路呢,这些东西虽然好,却不珍贵,有钱就买得到,林家最不缺钱,他要是真心谢你,这礼物只怕都像这座塔似的珍贵才是。”
陈瑞文不以为意:“林家已经没事了,他还不知足么?”
林宛如道:“在你看来自然是没事了,可林老爷却不清楚里头的弯弯绕绕,他送你东西,你若是收了,那就结下个善缘,有事他也好登门,你若是不收,那就是有意划清界限,林老爷就知道事情很是严重,严重到你也没把握,那他心里就有了准备。”
林宛如看着宝塔,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陈瑞文却是若有所思。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风雨前夕(三)
到了晚上,林宛如叫人取来了几颗夜明珠,放在了宝塔里面,又叫熄了灯,屋里漆黑一片,只有夜明珠的光芒,林宛如指着墙上映出的字给陈瑞文看:“那就是宝塔内壁雕刻的心经。”
陈瑞文愕然,还真是长了见识,叹道:“我自认为见过的好东西不少了,可如今看来,还是孤陋寡闻的很。”
林宛如笑起来:“这说不定是林家的家传宝贝呢,林老爷既然舍得送给你,足见对你的感激了。”又问:“他有没有问起我?”
陈瑞文道:“自然是被我糊弄过去了,他也是个聪明人,见我含含糊糊的,也就没再问。”
过了两日,林松城果真又上门了,这次送的却是几匹料子,几盒点心和一些新鲜果子,都是极家常的东西,陈瑞文不在,林宛如有心留意着,便接了东西。
她看着拜帖上熟悉的笔迹,心思极为复杂,前世,他们是父女,今生得以相见,足见缘分,可偏偏身份有别,自己不仅不能和他相认,只怕连见一面都不能。
她真想告诉父亲母亲,你们的女儿现在活得好好的,还嫁了人,你们可以放心了,可是她心里也明白这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她一个字也不能说,她能做的就是尽力看护林家,让父母生活无忧,别的,真的都成了奢望。
她叫绿霓去准备几样东西做回礼,并叫小厮传话:“大少爷不在家,有些事情我也不能做主,请林老爷先回去,如今到了年下。什么事都没有过年要紧,让他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好歹要过了年再计较。”
林松城听了小厮的传话,见回了礼,知道陈瑞文把他放在了眼里,没有随便打发了。也就放下了心,回林氏酒庄安顿下来。
今年宫里并没有安排宴饮,但是各家仍然要在大年初一进宫朝贺。
年三十晚上,陈家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团圆饭,去年林宛如还是亲戚,今年就成了新媳妇。免不了被大家一阵打趣,等吃了饭。各房回去守岁。
陈瑞文和林宛如也手拉手回了陶然居,东次间和西次间具已经升了火盆,屋内温暖如春,又摆放了不少腊梅和水仙,暗香浮动,陈瑞文搂着林宛如坐在炕上。喁喁私语,气氛十分温馨。
两个人说着话,倒也不觉得困。待过了子时,放了鞭炮,这才回屋相拥着小睡一会,第二日一早,又早早的起来,去给陈翼磕头拜年,顺路又去了二房和三房,得了一堆红包。
及到了沈氏的院子里,陈瑞云也刚到,三个人一齐给陈永明和沈氏磕了头,一人得了一个红包,沈氏笑眯眯的命人端了饺子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便各自出门,进宫朝贺。
沈氏穿着诰命的礼服,林宛如虽没有诰命在身,可她因是陈家的嫡长媳,也有资格在宫中占据一席之地,
宫里已经十分热闹,大家都相互恭贺新年,欢声笑语一片,热闹喧阗。
及至了吉时,大家便在正殿行了礼,先是太后,后是宫妃,最后是公主,参拜完后,又有各位娘娘命人来请娘家的女眷各自去说话,陈盈妃也命小宫女宣召了沈氏和林宛如去自己宫里说话。
这还是林宛如第一次私下里见陈盈妃,以往见都是因为宫里的宴会,乌泱泱一群人,都是美人儿,聚在一起眼花缭乱的,光行礼都头晕眼花,哪里还有心思打量人,如今才有机会细细看陈盈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