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孩子气话,老成端重的宋之佩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沉着脸道:“好歹话你也听不出来,真是昏头搭脑,我现在就送你回尚书府,让尚书大人好好管教。”
宋之佩说的每句话都像教本,规矩端重,郑苒苒犯错找相国大人管教,王聪犯错找尚书大人管教,各找各爹,各管各娃。
王聪被困在马车里想骂娘。
等尚书府大门一开一关,隔着厚厚围墙还能听见王聪杀猪似的嚎叫,估计尚书府今儿上演全武行,题目为竹板爆炒白屁股。
宋之佩直摇头,坐着马车回相国府善后。
宋之佩回了相国府,在正厅求见郑伯绥,简简单单闲聊几句,说是在府门外遇见王聪,一问之下竟是七小姐相邀来府里玩乐,还使唤丫环印春要把大小姐叫出来相陪,想着太不成体统,他便自作主张把王聪打发走了。
郑伯绥在官场混了半辈子,早就是人精中的人精,立即听懂弦外之音。
于是,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郑青菡听到府里传来一阵阵哀哀凄凄的哭叫,还有时高时低的怒骂声,她缩在被子里越发模糊……。
正蒙蒙着,锦锈将她扶起,塞了粒药丸进嘴,整个人总算能动弹。
锦绣五只手指在她眼前晃,急道:“小姐,能看见不?”
郑青菡抓住她的手,有气无力道:“我中了,又不是瞎了,自然能看见,你快别晃,再晃下去我又要晕眩。”
锦绣吁了口气,泪水涟涟:“南无阿弥陀佛,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感谢各位庇护小姐……。”
“别念经了,给口水喝。”
锦绣忙倒水,递到郑青菡嘴边。
待灌下大半碗,郑青菡来了点精神,问道:“印春人呢?”
“老爷派人把她架走了,我着急您的身体,还没出院子打听情况。”锦锈猛然想起另一个人,便道:“小姐,您能不能下床走动?宋大人在院里等着,像是有话要说。”
“宋之佩?”郑青菡有些讶异,他不是带着王聪走人了吗?
锦绣见她没有要下床的意思,补了一句:“是宋大人送来的解药。”
哦,原来是救命恩人,那得下床走一遭,郑青菡只好七横八歪下床。
第五十三章恩人训话
后院停了风,空气里好似还残余着香雪醉魅人的香气,宋之佩背对着她独自伫立。
郑青菡还有点晕,搭吧着脑袋喊了声:“佩哥哥。”
宋之佩背过身,沉着脸色:“要不是相国大人相邀,我来府上参加家宴碰巧看见王聪停在外面的马车,适时阻止此事,今天该如何收场?”
郑青菡支撑着沉重的脑袋,安静听教。
“王聪有心算计无心,确实大错特错。”宋之佩矛头一转,直指郑青菡:“但世上的事都是有原因的,如果自身行端坐正,言谈举止合宜得体,就不会招人惦记,惹出事非。”
“佩哥哥言之有理。”郑青菡点头称是。
“你既知道,便把错处说来听听。”
“错处?”郑青菡有些茫然。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宋之佩语音提高八倍,他一个寡思养性,寡言养气的人,今儿算是真正动了气。
郑青菡吓一跳,她能从床上爬到院里实属不易,到现在两腿还在发飘,脑袋全是浆糊,哪有心情听他说教?
要讲大道理,也该挑个黄道吉日,脑子清明的时候。
她张了张嘴巴,斟酌道:“佩哥哥,我现在头晕目眩,有话不能改天说吗?”
“不行。”宋之佩喉口滚动几下,肃着脸道:“在高门大户当嫡女,就要学好修养忍辱,待人处事要不失分寸,将来造化皆是平常言行累积而成,我把方才说的话重复一遍,女孩子家要行端坐正,言谈举止合宜得体,才不会招人惦记,惹出事非。”
郑青菡听个真切,宋之佩言下之意是“苍蝇不盯无缝的蛋”,王聪会凑上门招惹,她也得耽上点责任,因为没有行端坐正。
郑青菡很想喊上一声“冤枉”,她明明努力要避开王聪,是王聪像狗皮膏药一般非黏着。
委屈到了嘴边,郑青菡却说不出来,认识宋之佩这么久,他一向清冷自若,从没像这次疾声厉色过,她缩了缩脖子,努力减少存在感,脑子也清醒大半。
宋之佩没有要停的意思,翻起八百年前的旧帐,正声道:“在寒山别院也是,你一个世家贵女不想尽办法逊辞不就,反而在外庭与男子投壶畅谈,成何体统?凡为女子,先学立身,莫窥外壁,莫出外庭,男非眷属,莫与通名,我倒想问问你,哪一条你做好了?”
郑青菡大愕,前世她出生将军府,生活在兵荒马乱的边关,父辈兄长铁血鞍马征战沙场,将门女眷大多善于审查事理,教导儿子精忠报国,对女儿的管教也不局限于闺房的一亩三分地,对纲常伦理的教导要轻泛的多。
所以,郑青菡的前世,这种大道理笼统就没听过几次。
没听过几次,不代表她不懂宋之佩的良苦用心,想在京都努力生活,就一定要言谨行端,因为一个不小心,前程会跌到谷底,人生会跌到谷底。
只是,拧巴人生的障碍,并不是她想回避就能回避的。
人生,不是想过上简单生活,就能如愿的!言谨行端真要有用,冷家满门不会被抄斩,天下也不会有不平事……。
她望着宋之佩的眼神有些伤感,语气是俯视众生的淡漠:“王聪是小鬼难缠,容瑾则是活阎王,当日没顾及礼数,实属被逼无奈。佩哥哥,谢谢你的指教,只是眼下的世道,规矩纲常、伦理道德都成了插科打诨,心里清楚就行,倒也不必照做。”
宋之佩自幼接受一整套正统教育,内心是最规矩的人,他的手掩在长袖中,慢慢握紧,慢慢松开。
难怪王聪非要缠着她,他们两个都活得太明白,看的太开,破了常格。
他和他们之间隔开太远,那种天堑鸿沟就是道德伦理的枷锁。
天色渐渐深陷,寒气爬了上来,院里鸦雀无声。
宋之佩望着她,有些心乱,相国府的嫡女有才,有貌,有胆识,有主见,还有一颗过于通透俯视天下的心,叫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郑青菡回望他,衣裳朴素却藏不住他的雍雅仪度,尊于礼教心怀远志,活脱脱一个品格高尚的淑人君子。
可惜,淑人君子是无法理解叛逆少女内心的,就像她贵为将军府大小姐时,也无法理解难民落草为寇的不得已。
人这种动物,只有落到不得已的境地,才会理解同样处境的人。
一时无话,两人施礼作别。
回了内室,郑青菡再无睡意,在美人榻上小憩半刻,见绵绣隔着帘子向屋里张望,遂道:“进来吧,我也睡不着。”
绵绣进了屋,面色惨淡。
郑青菡问:“有事?”
绵绣眼里沁出水光:“奴婢去前院打听了下,印春被老爷关在柴房,已被拶去十指,全身被大棒打到血肉分离,一件衣裳被血水浸透染红,只剩下半口气。”
郑青菡长叹口气:“凡事平常心,反倒更称心,何必夜蛾扑火,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弄得自己生不如死。”
话里有话,绵绣默了一会,踌躇着开口:“奴婢和印春自小服侍小姐,一同进后院、一同学规矩,平日没少吵闹,她向来心气高,吃离了眼做出错事,奴婢不求小姐大恩饶恕,只求能保她一条性命。”
“不计后果的事,她有勇气做,就要有勇气承担。”郑青菡想到印春的所做所为,心里坚硬起来:“有人舍得死,就有人舍得埋,到头来就讲究个愿赌服输。”
“小姐……。”
郑青菡没容她说完,淡淡道:“换个立场,今儿是我满身鲜血躺在柴房,你求印春说出真相,饶我一条性命,她是否会答应?”
绵绣身形一顿,说不出话来。
深谙世故的冷目后,郑青菡才有所感悟,有些人不会因为好心而动摇,会让其摇的只有其它,比如金钱和权势。
正想着,外头有小丫环传话:“大小姐,老爷今儿有些疲乏,已把家宴取消。”
府里闹出这样的丑事,换谁也吃不下饭,郑青菡心里暗想,脸上却不带出。
第五十四章广凉设宴
郑涛去了留贵楼,见郑苒苒披头散发坐在窗前,脸上布满深褐色疤痕,那些深痕蜿蜒到脖颈处,坑坑洼洼、深浅骇目。
郑涛心里恨得要死,鬓角一条青筋凸突跳动,沈姨娘被撵去穷山恶水处的姑子庙,曾经漂亮骄傲的妹妹,如今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一切的一切,追根溯源全是郑青菡惹出来的。
郑涛道:“父亲用家法处置你,不是不心疼你,而是要顾全府里的名声。”
“名声?”郑苒苒讥笑:“倒是!父亲是为了名声,就能六亲不认的人。”
郑涛嘴巴发苦,说不出反驳的话。
“要不是宋之佩斜插一杠,郑青菡早就死在我手里。”郑苒苒扶着窗框的手指颤了颤:“她不死,我不休,我和她之间终究只能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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