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字,若有所指。
郑青菡心念转动:“三弟,父亲很是器重你。”
郑涛淡然:“谢长姐抬举,我们是至亲骨肉,自当为父亲尽心尽力。你说,是不是?”
她怆然重复:“至亲骨肉?”
郑涛审视着她的表情:“长姐罹患脑病,独居在后院,虽不及其它姐妹亲近,但血缘至亲是不能否的,如今家中出事,求请长姐尽份心力。”
“沈姨娘私吞钱财,刑部有证有据,我有心无力。”
“长姐幼年失母,一路孤苦伶仃,姨娘不加倍照顾,反而因利乘便算计你的财产。”他凛然道:“人心不足,得陇望蜀,姨娘下狱刑部,也是咎由自取。”
好一出“不循私情,大义灭亲”的戏码!
郑青菡薄唇轻抿:“三弟言重。”
“只是如妃娘娘有些冤枉,她深居后宫,根本不知姨娘的行事作风。”郑涛语气微妙:“精工坊打造的金陀佛,如妃要是知道来路不明,根本不会收下,更不会拿给太后当寿礼。”
头戏总算登场,这才是重中之重。
“三弟的话,有些道理。”
“长姐,我拟了折子,把事情来龙去脉写了一遍,就是想替如妃说句实话。”
“所以呢?”
“所以,如妃不会受此事的影响,依旧是锦绣前程。”
他的话,是特意说给她听的。
郑青菡微微笑:“只要沈姨娘在刑部咬紧牙关认罪,承认是一人所为,如妃娘娘才能有三弟口中的锦绣前程。”
“长姐不是跟父亲说过。”郑涛面露阴寒:“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郑涛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牺牲沈姨娘,力保如妃,郑青菡脸上的笑容倏忽收拢,她惊骇于郑涛的决断。
面对自己母亲未来的命运,郑涛毫不留情,一切以郑家利益至上,刑部若是定罪,沈姨娘命在旦夕,他却如斯镇静。
郑青菡心里一震。
生于薄祚寒门,三十岁才能当个刀笔小吏,而郑涛不到二十就谋到油水最多的官职,她本以为,他是靠门第背景才得了些虚名。
如今看来,她错了!
一个不显山露水的官宦子弟,必然把本事装在肚皮里,比如宋之佩,比如这个三弟。
郑青菡颇为感触,只说:“你,到底是父亲的儿子。”
“长姐要记住,你也是父亲的女儿。”郑涛的语气不亲不疏:“谁跟相国府对着干,只要查明,我便让她万劫不复。”
一句话,语气缓慢,却犀利无比。
她凝目看他,目光里有挑衅、漠然、狠利……。
整个书房,安静到落针可闻。
“真是鬼天气,暗沉沉的吓人。”屋里的铜灯突然亮了,宋之佩正挑着灯蕊,光线随着他的手势流动。
郑涛“嗯”了一声,道:“工部还有事,我先走一步。”
看着他背影走远,郑青菡一侧头,宋之佩毫不避嫌的站到她身旁,距离相当近。
她退了一步:“刚才,为什么帮我?”
宋之佩指着远处即将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我跟他不同。”
“什么意思?”
“帮你,不是因为侧隐之心。”宋之佩肃着脸道:“沈姨娘有错在先,应该受刑部处罚。”
“进来之前,你还在指责我。”
“怕你不知道事情的轻重,才想提醒你。”他一脸通透,冷不丁道:“没想到,你原来知道。”
她说不出话来。
他若有所思:“原来这个家,要大义灭亲的人不是郑涛,而是你。”
第二十一章候爷容瑾
大雪连下了三天两夜,依然不见放晴。
郑青菡趴在炕桌上,执笔作画,衣袖上沾满了墨渍。
锦绣看着地上丢满的大作,心底暗暗叹气,宣纸上黑漆漆一片,勉强分辨出画了个人,实在半分美感也没有。
倒是印春笑嘻嘻捡拾着画,拍起马屁:“小姐真是丹青妙笔。”
郑青菡知道她嘴头子一向来事,睇了一眼画道:“猜猜,我画的谁?”
印春语塞,能看出是个人,已是极致,至于是谁,真是天知、地知、小姐自知了。
郑青菡也没打算告诉她,看着凌乱的画面,表情波动。
为了避嫌,她给王荣递了消息,谨慎期间最好不要见面,她安安份份在后院装起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直到今早,宋之佩让小厮送了封信,信上说沈姨娘一人担了罪,圣上念着相国府平日的好,死罪免除,撵去了穷山恶水处的姑子庙,一辈子不许进京都。
至于如妃,不知者无罪,依然锦绣前程。
果然,仅用了三天,宋之佩料事如神!
果然,如妃还拥有美好前程,郑涛运筹帷幄的本事不容小觑。
可是,宋之佩为什么让小厮递消息?是想提醒她,跟相国府作对的艰难,还是另有它意。
想起他深邃如夜的眸子,似乎正从画纸透出光亮,剖析着她的内心,不禁有些头痛。
宣纸被拧成一团,一骨碌丢到地上。
连锦绣也看出她的燥烦,端了一碟点心过来,劝道:“小姐,画了几个时辰,也该歇歇。”
郑青菡回过神来,掂了块点心进嘴,味道十分熟悉,便问:“是凤仙楼的点心,谁送来的?”
“蒋大人去外地办差事,大概要去四、五天,临走前去凤仙楼买了,让夫人屋里的李嬷嬷拿来的。”
郑青菡皱了皱眉头,蒋慎刚去刑部,便被派了远差,多少有些让人不放心。
蒋慎是个可靠人,好好栽培,将来定是她的左右臂。
下次见到王荣,一定求个关照,有刑部尚书当靠山,仕途才会宽敞,差事才会轻闲。
正琢磨着,印春禀道:“小姐,有个小厮求见。”
“小厮不在外院呆着,跑内院何事?”
“说是唐先生出事了。”
郑青菡矍然变色:“快把人带进来。”
小厮一进屋,便跪倒在地,整个人手脚发颤,连话也说不清楚。
郑青菡屏退了两个丫环,听了半天,总算把事情理顺。
唐昭按着她的意思,去雅风楼馆挑了两名歌妓,安排在郊外的庄院,谁知应了“冤家路窄”四个字,其中一个歌妓名唤柳影,竟是南化小候爷容瑾的相好。
容瑾流连烟花柳巷,日夜狎妓玩乐,性情形骸,见有人敢夺他心头之好,带着府上侍卫把庄院围个水泄不通。
若是别人,服个软,立马把人放了,偏偏唐昭是个硬碰硬的主,加上宿怨积深,两人一见面就红了眼。
容瑾放出狠话,唐昭的命要定了。
郑青菡陷入两难。
百世一人,依唐昭的品行、能力,绝对是干大事的人。
她正当用人之济,好不容易遇到良才,要是失去,怕日后不能成事,会终生疚悔。
可又不想,节外生枝!
不救,唐昭必死无疑;救,意味着要得罪容瑾。
左思右想,自己并非一分赢面也没有,最终咬了咬牙,凭着微薄的胜算上了马车。
路上积了雪,平日一个时辰的路,足足走了二个时辰。
好不容易到了郊外庄院,郑青菡嘱咐陪来的锦绣:“此事凶险,你在院外候着,若天黑我还没出来,你便自行离开。”
锦绣眼眶红了红:“小姐,奴婢陪你。”
“别陪了。”郑青菡好言好语:“说不定是条不归路。”
“要真那样,奴婢更得陪着。”锦绣哭出声来:“奴婢打小跟着您,不管您去哪条路,奴婢都得服侍着。”
锦绣的话像一股涌进郑青菡心底,她鼻尖泛酸,忘了想说的话,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主仆二人定了定神,往庄院里面走去。
庄院出奇的安静,院庭里寥寥站着几人。
一个少年正在院庭拉弓,身穿光亮华丽的鹅黄锦袍,腰间束金色腰带,上系七彩碧玺,洁白美秀如玉人,肌色似菡萏芙蓉,嘴角勾着不拘的笑。
雪地折射出亮光,不偏不倚打在碧玺上,光线幻化出七彩云霞,瑰丽斑斓,映衬着他出挑的容貌,竟不能用言语阐述,倾刻让万物遽然失色。
公子世无双,若不是两世为人,郑青菡定会像锦绣一样看傻了眼。
可是现在,她安静的站着,只能从他身上嗅出血腥味的戾气和刻薄,清楚辨析出这个少年便是乖僻邪谬、不近人情的南化小候爷容瑾。
“容安,递箭。”容瑾喝了一声,目中无人。
“少爷,箭。”叫容安的随从递上箭。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弯弓拉成满月。
郑青菡目光聚到箭头,是打猎用的杀矢,尖端锋刃,两旁刻有深槽,出弓足可射死一只豹子。
一箭要是打偏,便会要了人命!
而他的箭靶不是稻草或皮革,而是活生生的人命。
已被逼至树下的唐昭视死如归,倒是条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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