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认识很久,可突然间,有点认出他。
这个人,跟印象里的宋之佩很不相同。
若说唯一相同之处,便是宋之佩的眸子,永如初见般清冷。
看来,新帝想清理权臣的想法彻底得破灭,照眼下形势发展,权臣不但清不掉,反而极有可能把新帝给清了。
短兵相接,贾林的人手大溃。
这一战,宋之佩杀死贾林,歼灭所有贾林带出的兵马。
只有一人有这场战役中分毫未伤,正是刚登基为帝的太子。
确切的说,新帝要杀敦郡王和宋之佩,但宋之佩却以德报怨,没有一剑捅死新帝,反而跪在新帝跟前道:“皇上切不可听信谗言,臣和敦郡王一片忠心。”
是不是忠心,明眼人一瞧便瞧出来。
因为宋之佩虽然跪着说了这席话,但新帝却被宋之佩的人押着站在那儿不敢动晃,正如传言一般,新帝只是演戏的道具。
事情发展到眼下的田地,郑青菡有点词不达意地向宋氏道:“大伯母,宋哥哥和敦郡王的行径太过逾越君臣之道。”
宋氏眼神飘在万里之外,淡淡地道:“新帝昏庸,要诛杀忠臣,之佩和敦郡王为保命才反抗。”
“这,这不就是造反……。”
宋氏皱眉瞧她:“哪有什么造反不造反,史书上本就没有什么好人,也没有什么坏人,只是站的角度不同,才做出迫不得以的决定。”
这话,有点道理。
敦郡王和宋之佩眼见新帝要杀自己,眼见大难临头,难道要跟将军府一样把脑袋伸出来由皇家砍吗?
性命和背负逆天的名声,敦郡王和宋之佩只是选择了前者。
有些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理解。
战事结束,郑青菡和宋氏被领到战船的主船。
宋之佩望着郑青菡,眸子明灭不定。
郑青菡回望他,眸子满是茫然。
一时间,两人都不晓得说些什么。
突听主船上传过尖利的声音:“宋夫人救命,宋夫人救命……。”
循声望去,贾慧捆得跟个棕子一样,被丢在主船的角落,正斜跪在地上,拉着宋氏脚跺道:“夫人念我在庵堂救您一命的情份上,请务必帮我。”
宋夫人手搭在眉骨,语气愠怒:“要不要我戳破你的伎良,我之所以会晕倒,不正是你一手所为,真够下作。”
贾慧焦灼道:“夫人误会,我并没使什么下作手段,我看见夫人晕倒在痷堂附近,是一心救的夫人。”
宋夫人一脸被噎到的表情:“世上真找不出比你脸皮更厚的人,我实话告诉你,之佩早就知道你使坏害人,你跟我们演戏,我们也跟你演戏,让你一肚子坏水彻底溢出来,我们和敦郡王才能将你们一网打尽。”
贾慧心如槁木,神色怆惶地道:“夫人什么意思?”
宋夫人眯缝着眼:“你为新帝的一粒棋子,要屠杀敦郡王府和之佩,又何必装作不知者无罪?”
又续道:“新帝在宫内招扰人手时,就有眼线把消息递给了敦郡王,你们安排人手伏击我们,却不知螳螂补蝉、黄雀在后,敦郡王府的战船早就在运河里星罗棋布,你们伪装的运粮船只要动静一步,战船就会围拢而来,致你们万劫不复。”
贾慧顿时噤若寒蝉,就连郑青菡也不禁侧目望向宋之佩。
原来是个局中局!
是个冒天下之大韪的局。
敦郡王和宋之佩是早就计划好的,只要新帝出手,他们索性图方便把战事挑开。
郑青菡不得不对敦郡王和宋之佩刮目相看,真是神来一笔,局设得一环又一环。
境由心生,再看眼前的宋之佩,郑青菡心里凉风四起。
新帝受制,谷国群龙无首,所有政务都有敦郡王和宋之佩接手。
连晋为人板正,在谷国政务由敦郡王接手的那日,提出要解甲归田。
连城和连战亦随父亲,也双双辞官。
郑青菡去送行时,不由劝道:“舅父身为朝廷的中流砥柱,此时更应留居京都城,而非甩手而去。”
连晋脸上苦意毕现:“敦郡王阆卷入宫讳政变,竟把皇上视为傀儡,表面奉戴天子,实则只是挟天子以令诸候。我和敦郡王的仕途关系泾渭分明、党同伐异,若我执意留在朝廷,只会和敦郡王拼出个犁庭扫穴。”
“但你也知道,敦郡王府和沛国公府是姻亲关系,犁庭扫穴也意味着家破人亡。”连晋目光深远地道:“敦郡王要做从龙之臣,要图祥王兴复之意,但我只求家宅平安。”
第二百五十七章容瑾新婚
敦郡王府的八小姐、九小姐都嫁入沛国公府,沛国公府若和敦郡王撕破脸,让乔家姐妹如何自处?
沛国公只求家宅平安,子女安顺。
在举国混乱之际,沛国公府不接烫手山芋,一朝的中流砥柱带着家眷远离是非,选择隐市。
不去关注倾轧争夺的局势,脱离乱象丛生的斗争旋涡,失大志,却保一宅安宁。
马车内,乔静心微低着头,她手里是一块红布,正住上头绣着如意,连战拿枕头放到她腰后,让她能尽量舒服点。
许是枕头的作用,显出乔静心微微凸出的肚子,那里面孕育着小生命。
另一边,乔静蘅跳下马车,面色愁畅地回望京都城。
连城和郑青菡说完几句辞别的话便去牵乔静蘅,乔静蘅没好气地甩开连城的手,闹别扭地往前走,连城一如既往的明媚潇洒,快走几步又牵过妻子的手。
于是,乔静蘅再也没有回望京都城,被连城牵着一路向前。
连家的男儿从来不会因为局势放弃他们的妻子,反而会因为局势,用他们的方式保护好妻子。
有夫如此,亦应知足。
远离,是为了另一种开始。
辞官,告别昔日的繁华,终迎来另一份安宁祥知。
郑青菡突然间就明白了连晋的想法。
人生在世,哪有比一家人都开开心心在一起更好的事?
什么皇权、什么政局,都比不上一方宁静。
连漪拉过郑青菡的手:“表姐,你不随我们一起去吗?”
郑青菡摇头:“前几日去母亲和舅父的坟头,坟上的青草又茂盛了,我若是走了,谁来守坟?”
说的自然是蒋潋和蒋慎。
连漪迟疑道:“永昌茶馆的传言恐是真的,敦郡王和宋大人种种行径都像要改弦易帜,你呆在京都城,怕是会有危险。”
郑青菡宽慰道:“我和敦郡王、佩哥哥好歹有几分沾亲带故的关系,他们不会为难于我。再者,有唐昭和李晨相帮,诸事皆着顺遂。”
连漪见劝她无用,只得作罢。
等郑青菡与沛国公府诸位辞行后,郑青菡回到畅息院,宋之佩正站在门口。
郑青菡沉吟片刻,开口道:“又来讲解佛经?”
宋之佩扶了扶额,却道:“你应该知道,讲佛经只是个幌子。”
郑青菡静默须臾,方道:“既不为讲佛经,又为何事?”
一抹淡红浮上宋之佩的脖颈,他赫然地道:“我们成亲吧!”
这一日,仿佛是梦里的一日,有位性情好、相貌极好、高官权贵的公子向她求亲,她不知为何,用寻常日子里最寻常的表情道:“我觉得自己,实在高攀不上。”
后来,回忆起那日的淡定,想来原因无非是一个。
自从和容瑾那个流氓处过一段日子,往后再遇到什么好歹事,都能十二万分的淡定。
宋之佩凝声道:“无碍,我等,等到你愿意。”
郑青菡站在马车前,脑海里闪过许多过去的场面,耳朵边响起很多宋之佩说过的话,突然间福至心灵。
原来,宋之佩常提的心上人,竟是她。
不知宋之佩在何时喜欢上她,正如她不知,自己何时起竟会念起容瑾。
偶尔,很怀念和容瑾在一起吵吵闹闹的日子。
翌日,曾芸来了畅息院。
郑青菡正在和唐昭说话,见曾芸咧着嘴巴窜进屋,便挥退唐昭,问道:“什么喜事,瞧你乐不可支的模样。”
曾芸坐下说话,接过锦绣递上的茶,啜了一口,卖起关子来:“是件大快人心的事,且与你有关。”
郑青菡读不懂她的表情。
曾芸抿嘴笑,满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本来连漪搬离京都,平白让我少个玩伴,我心里头很不痛快,不过因有这事,我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郑青菡明眸微眯:“可是有谁应了不开心的事,方才让你如此开心?”
“知我者,郑大小姐也。”曾芸本就是藏不住话的人,说道:“容瑾和祝美馨成亲的那日,酒喝过头,在自家后院摔了一跤,把腿给摔折了。”
郑青菡讶然道:“摔这么重?”
曾芸接话道:“这就叫做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间未到。”
郑青菡听曾芸这么一说,就忍不住叹起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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