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你教我骑马,这是谢师礼,送给你。”她大方地推过来。
他不为所动。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突然之间来谢什么师,这家伙向来算盘打得梆梆响,他会上当?
戚缭缭并不气馁。
索性坐上他的太师椅,说道:“那天你帮了我下了墙,还答应请你吃饭,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怎么样?”
燕棠眼角都没溜她,拧了帕子接着干自己的。
“那请你去看戏?”戚缭缭又道。
燕棠道:“你成天除了吃饭看戏就没点别的追求?”
“有啊!”戚缭缭笑道,“我还有许多追求,可惜你不让!”
燕棠扭头扫了她一眼。
戚缭缭叹气:“你就是太正经了。瞧瞧子煜,瞧瞧淮大哥沛大哥,都是温和好说话的人。”
“你现在把王府打理得很好了,也没有什么别的苦处,为什么不放松一点?”
“这样将来是哄不到女孩子的。太妃她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吧?”
燕棠望着前方,声音里夹着些冷风:“我哄不哄得到女孩子关你什么事?”
“因为我也盼着你好嘛。”
戚缭缭边说边站起来,好奇地走过去看他的盔甲,并伸出食指轻触。
盔甲很坚实,也有了些年代感,虽然完好无损,但仔细看,上面却有不少刻痕。
这是燕棠的父亲燕翌宁的盔甲,她从前跟他说过的,燕棠成年之后便拿来自己用。
对于燕翌宁,戚缭缭基本没有什么印象,他过世的时候她还在林家住,回来后燕棠已经是新任的镇北王了。
不过听苏沛英说过,他也是很伟岸的一个男子,不然想来如今都还称得上绝色姿容的叶太妃也不会钟情于他。
在他突然过世之后,同在军中的他的二叔燕达宁对燕家家产与权势均为虎视眈眈。
叶太妃的娘家虽然也是世族,当时族中却无人可与燕达宁势力对抗。
好在有皇帝太子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才未曾让燕达宁占到什么便宜。
但私下里,仗着叔父婶母的势,却也没少算计他们。
这种情况便有些如之前的苏家,坏人仗着血缘关系,有恃无恐,总是有令人奈何不了他们的地方。
所幸那些年他疾速成长,这才有了如今死死压制着二房不敢再伸手的局面。
燕棠扫过那根缓缓移动在甲片上的莹润手指,没有搭理她,但是也没有制止她。
心里却忍不住冷哼。
盼着他好吗?
他与她又无瓜葛,马屁倒是拍的顺溜。
“你很想念你父亲吧?”她忽然说。
他的手停下来。
面前的她在微笑,很正经的那种。
这使他蓦然想起自天机楼出来在海子河那头的那个夜里。
“为什么这么问?”
“猜的。”她笑了笑。
毕竟有过十年情谊,怎么会不知道。
那会儿燕达宁之所以会激怒他,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他曾对过世的燕翌宁有诸多不敬之处。
他这么维护自己的父亲,怎么会不想念?
那应该是她印象里,他在她面前唯一情绪过展露的一次了,虽然依然克制。
燕棠手顿下来,顺势搁在花架上,望着盔甲上的模糊光影,没有吭声。
随着他的停止,银甲片反射着天光,在墙壁与屋顶洒出星布的几颗光亮。
隔半晌他才又重新拧了帕子,面无表情擦起护心镜。
“你到底想打什么鬼主意?”
“怎么会?”戚缭缭道,“我就算有主意向来也是光明正大。”
“这可真没觉得!”他冷哂。
之前的事就不说了,陷害姚氏那种,她也好意思说她光明正大?
“我真的是来谢师的。”她来的确是有目的的,但他这样排斥她的“真心”,让她很难往下继续。
他撑着架子觑她半晌:“教你骑半个月你就送我这么重的礼,淮之教你这么久,你又送他什么?”
戚缭缭没想过这个。程淮之也不是单教她一个人,要送也是大家伙一起送。
她说道:“好端端怎么又扯上淮大哥,你该不会是介意他教我骑马吧?”
他拉下脸:“你以为你是嫦娥还是天仙?我会为你介意有着近二十年交情的兄弟?”
戚缭缭笑道:“我虽然不是嫦娥,但嫦娥抛下后羿一个人奔月,说不定她还比不上我!”
燕棠冷笑。
“你的意思是你比嫦娥专情多了?”
“有问题吗?”她摊手。
燕棠已经不想跟她说话。
一个看到匹好看些的公马都会忍不住流半天口水的人,真有脸说自己“专情”?
戚缭缭看看天色:“我走了。”
看来日子没挑好。
他凝眉扔了帕子:“欠我的饭呢?”
戚缭缭看他:“现在太晚了吧?”胡扯那么久,黄隽都快来了。
他睨她:“不是你说择日不如撞日?”
她顿了下,只好道:“那我就只能请你在坊门口随便吃了。”
燕棠冷冷瞥她一眼,进去换衣。
第122章 吃饱了吗
很快两人就出了门。
然而一刻钟后燕棠就有点暴躁了。
“戚缭缭,你确定你有致谢的诚意吗?!”
他坐在坊外大街上的面馆窝棚里,望着四周穿着粗布鞋和短打的食客,油渍斑斑的桌凳,以及就地摆在店门口的拉面摊子的店容。
再看了眼自己身上精致整洁奢华得能直接去赴宫宴的打扮,随后青寒着脸问对面的她。
他想破脑袋都没有想到戚缭缭请他吃的居然是牌坊门口的羊肉面!
而且是十钱就有一大碗的羊肉臊子面!
“你又不是没钱,至于这么抠抠搜搜地吗!”
这坊间各家的大致情况他哪里有不清楚的?
她戚缭缭别的不说,光上回自杜家荣家拿到的那两笔银子,现如今就压在库房里哪个角落发霉吧?
那十万两银子也有他的功劳呢!
“别气别气!”
戚缭缭笑嘻嘻抽出两双筷子来让小二拿开水洗洗,然后道:“这不是来不及了嘛!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我带你出来换换口味!”
“你放心,这里的面好吃,臊子也足,我已经吃过很多回了,保证你吃过之后还会再想吃第二回 !”
燕棠后槽牙有些发痒。这是还指望着他来第二回 ?
“戚姑娘今儿吃点什么?”小二把烫过的筷子拿回来,顺口道。
看模样已经跟戚缭缭很熟络,但看向燕棠的时候就带着深深的敬畏。
面馆是鞑靼人开的,小二也是鞑靼人。
戚缭缭熟稔地点了份羊肉面,又与他说道:“别绷脸了,你吃什么?”
燕棠冷眼扫了下墙上挂着的牌子。
“羊蹄子面!”
来都来了,就吃吧……这孽障!
面馆既是开在牌坊门口,自然少不了有坊间的人前来光顾。
杜若筠正在试穿才做的新衫,杜若兰忽然就进门来了,沉着脸与她说道:“姐姐还有心思在这里打扮呢!”
“那戚缭缭不知施下的什么迷魂汤,都把王爷拐着上坊外小面馆里吃面去了!”
“王爷和戚缭缭去面馆吃面?”
杜若筠觉得自己一定听错了。
“是陈嬷嬷的儿子跟人在面馆吃饺子的时候亲眼看到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杜若兰想起那戚缭缭就恨得牙痒痒。
哪怕是事情过去了两个月了,她只要一回想起被关在小黑屋时跟耗子作伴的情形就仍然浑身颤抖。
杜夫人总让她忘了算了,可这怎么能忘得掉?被关的人可是她,不是他们!
杜若筠对戚缭缭的在意虽不如她这么深刻,但是在永郡王府被她当众揭发过一回之后,又加上前阵子在学堂里被她奚落,也是早就把她当成眼中钉了。
更别说她居然还拉上燕棠跟他去吃面——燕棠怎么会答应她?他是中了邪吗?
“哪家面馆?”
“就牌坊口那家叫‘四海’的!”
……世人大约或多或少都有些爱吹牛的通病。
比如说越是穷的人家越爱给家里孩子起个“福贵”“金生”这样的阔气名字,那些营生越小的铺子也越是偏要起个诸如“四海”“龙腾”“第一楼”这样的大名。
四海面馆掌柜虽是鞑靼人,来得中原久了,显然也未能免俗。
最终戚缭缭以一碗多加了五钱羊蹄子的臊子面履行了对燕棠的承诺。
燕棠坐在面馆油亮的板凳上吃完,对戚缭缭的为人实在是又深刻了一层。
“吃饱了吗?”戚缭缭从海碗里抬起笑眯眯的眼。
他瞥她一眼,无话可说。
“味道怎么样?”她又问。
他横竖不吭声。
她想了下,便就笑道:“既然没有意见,那你就看在我言出必行的份上,再帮我个忙呗?”
燕棠脸色有点阴……
戚缭缭接着往下说:“坊间都说你擒拿术顶呱呱,我想请你再教教我这个。”
燕棠需要扭头望着门外,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掀桌。
他就知道那五钱羊蹄子不会白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