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棠这边且静观其变,正好将士们连续作战多场,也需要休整,且周边还有些小邦正在观望,未曾前来臣服,这些都需要时间。
清水营这边,驻营的几位将军以及山鹰咀驻守的吴国公皆比京师更先听到前方大捷的消息,都轮流地抽出时间前往北地来了,王庭这边近来就别提多么热闹。
对了,“乌剌王庭”已经不复存在,皇帝有旨,改名叫“依拉塔”,音为胜利之意。
原先的鞑靼百姓们,战争结束后大多都远离家乡而北上了,但仍然有一部分平民留下来继续游牧。
在燕棠率领大军拿下的几片草原上,将来都会筑造起新的更加坚固的营防。
而这些不愿离去的牧民们,会在殷军的统治下,仍然留在草原上沿袭从前的方式度日。
将领们回到清水营,带回来营中最新的消息,女眷们也都是喜悦而激动的。
在她们心中也许丈夫的安全比起战争的胜败更为切身,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她们心中是有大是大非的。
“将军捎话来说,过几日就会抽空回来,太太可以放心了。”
徐夫人在庑廊下给徐坤补衣裳的时候,黄莺端了茶过来说。
她手下顿住,抬头道:“几日,是多少日?”
黄莺望着她笑了:“左右不过三五日,太太心急了。”
徐夫人垂了脸下去,重新拈起针线,那走针的速度却分明比先前要慢了。
朝阳斜斜地照在她一边脸上,那侧影之美,美得连黄莺瞧着都忍不住起了暗叹。
徐夫人望见她抱着托盘退出了庑廊,对着廊下小树出了会儿神,然后放下针线起了身。
她进屋取了些钱,然后拿来披风披上,走到门外传来何忠,一道驾马出了门。
他要回来了,他喜欢吃她做的粉蒸肉。粉蒸肉要提前准备,肉要腌,粉要磨,她琢磨着,等上三五日,约摸刚好能吃了。
……
依拉塔这边经过数日休整,事情都安排妥当之后,燕棠下令除去驻军之外,所有将士便开始全数退回清水营驻扎。
请示征战北真的奏折已经得到批复,由于北真与大殷也接壤,因此来日从杀虎口这边直接发兵前往北真。
再加上阿拉坦,及哲里,依拉塔三地同时发兵攻过去,能否一举成功,全营将领对此都有七八分的把握。
戚缭缭他们一行在营外等待,燕棠看到她之后笑着走过来,豪迈地将她一把扛起在肩上,走回营来。
身后传来一大片呜哇呜哇的起哄声,听着可让人快活极了!
到底还是赶在八月之前把大军撤了出来,不然撞上瘟疫,就又要多些无谓的牺牲了。
营里用过午饭,便又继续往清水营前进。
步兵拖慢了速度,两日后才到达阿拉坦,吴国公他们早就迎到山鹰咀这边来了,而后傍晚到达了清水营大营。
虽然关外风貌与中原仍有不小区别,但此番回到这里,入眼全都是熟悉的汉人面孔,汉民服饰以及汉人的语言和风俗民情,便又让人多出不少亲切来。
是夜营内校场上搭起无数草棚,大摆庆功宴!
如何热闹欢腾就不消说了,除去公中的宴会,各人私下里难免又有小聚。
正宴后燕棠又被众将拖去喝小酒,喝得满嘴胡话回来,衣裳都是戚缭缭挥出了一身汗给扒下来的。
等她洗完回来他还在床上抱着枕头唠唠叨叨,她凑近些听了听,一个字儿都没听清楚。
泰康坊里这一堆,大的那伙因为戚子煜他们几个还伤着,三个人一屋唠着磕没去赴宴。
小的这伙倒是没曾放过这个机会,可因为戚缭缭提前离席前去照顾燕棠了,接着戚子卿把邢小薇拉去核对马匹了,蓝明仙又给戚子煜他们仨送菜去了,剩下就只有戚子湛陪着燕邢烁还有程敏之几个光棍儿留了下来。
黄隽有受邀,原本是想陪他们的,但无奈他文官出身,一把骨头经不起这折腾,有心无力之下就婉拒了,回房蒙着被子呼呼大睡起来。
萧珩喝了几杯,但他酒量比燕棠好,因此宴散之后安然无恙地回了自己院子。
眼下终于到了放松的时刻,谁不想好好歇着简直不是人!
侍卫们给他备好水,他长吐着气来包袱里取衣棠,却不防几张折着的纸跟着他抽衣服的动作被带了出来。
他弯腰捡起,认出正是当日帖木儿在别馆翻看的那几张纸。
那天他拿到手后顺手塞在怀里,撤走时又匆忙得很,后来又紧接着出战,竟是一直忘了给燕棠。
待要塞给彭胤,让他拿过去,拿在手里看了看,他忽又打消了念头。
“黄隽住哪里?”他问。
眼下乌剌都给灭了,这东西自然是无用了。黄隽是通译,他看过后没什么问题也就可以销毁了。
第457章 他们有仇?
黄隽刚蒙上被子,门就被敲响了。
只得又趿着鞋下地去开门,看到萧珩他就把眉头揪成了个苦瓜结,说道:“王爷您怎么早不来呀,我这都刚除了衣歇下。”
关外进了八月,天气就冷了,来的还是这位爷,还不能敷衍了事,这怎么让人受得了。
“你愁什么?你穿不穿衣服,我又不感兴趣。”
萧珩睨着他,大摇大摆在他椅子上坐下来,然后递了手里的纸给他看:“看看这上面都说的什么?”
说完了他也好回去洗澡钻被窝。
黄隽麻溜地寻了衣服来穿上,然后拿着这纸看起来。
看了两眼他脸色就有些不对,再往下看,这眉头又越皱越紧。到最后他抬眼道:“王爷这些是打哪里得来的?”
他看的时候萧珩一直就在注意他了,听他这么问,就说道:“帖木儿那里拿的。上面写的什么?”
黄隽脸色凝重地拖过身后凳子坐下来,说道:“这上面是一份关于忠勇王段鸿飞的生平,上面说他是钱塘人,生于平靖八年,于建安三年殁,终年二十七岁。
“出身为庶民,却姿仪过人,幼时曾从文,十岁习武,师从江湖名士,还在师门时曾救过幼时遇险的老镇北王,后来老王爷也拜在其师门下,学艺三年有余。
“其十五岁母逝,二十岁时父逝,出师之后游历江湖……”
“忠勇王的生平?”萧珩颇为意外。
他还以为多半是乌剌军中的什么秘密,这帖木儿拿着段鸿飞的生平做什么?
他想了下:“还说了什么?”
段鸿飞的生平他知道的不多,比如说他祖籍钱塘他就是首次知道。
黄隽往下看:“后面有一大半的篇幅写的是段王爷当初杀胡章时的细节。
“段王爷在连胜几仗之后,亲自带兵将胡章追击了三百里,最后在阴山西麓将胡章斩于马下,这上面形容段王爷杀胡章时出手之果断,招式之凌厉,如果弑仇一般,令天地为之变色。
“而且——”
“而且什么?”萧珩盯住了言语迟疑的他。
“而且,段王爷在杀胡章之前,曾经与胡章有过一番对话,没有人听见说的什么,但是仿佛是因为什么事情有过争执。完了之后段王爷就下手了。”
争执……
萧珩越发迷惑。
胡章他知道,苏赫的异母哥哥,那个曾经为了个女人掀起了后面连续几场战争的乌剌王子。
北真跟大殷那场战争是因为跟胡章联手了他也知道,但是胡章跟段鸿飞会有什么牵扯,这却让人意外并且想不明白。
他们之间会有什么争执?
这么说起来,胡章当年也并非北真那场战争里的首领,段鸿飞作为主帅,要亲自下场杀也该是杀北真的人,为何他会亲自出马追击三百里杀一个胡章?
而且还形容他杀他的时候格外狠绝,如同弑仇……段鸿飞跟胡章有仇?
他看了眼走神中的黄隽:“还有吗?”
黄隽回神:“余下倒没有别的什么了。”
萧珩想了下,把纸自他手里抽了回来,然后起身出去了。
黄隽目送他走出院门,简直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原地转了两圈,然后开了门,又匆匆出了院去。
抱着胳膊站在院外墙角的萧珩等他拐了弯,眉头微皱之后,低头看看手里的纸,随后也抬步跟了上去。
先前他就觉得黄隽神色不对,倒要看看这小子还有什么瞒住了他!
黄隽直接到了戚缭缭和燕棠院门,叩了门之后才想起也不知道这大晚上的打扰了人家好事没有,掉头想走,门却开了,戚缭缭自里头走出来。
打从燕棠回到房里之后嘴就没停过,她嫌吵,便又披衣出来透透气。
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有人在叩门。
黄隽心里道了声巧,便就立刻折身回来把萧珩拿来那几张纸的内容跟她说了。
“这忠勇王的生平倒罢了,关键是那大段对于他杀胡章的描述,看得出来是有人格外注意到了这件事,而楚王说东西是自帖木儿手里拿取的,那么这个人兴许会是帖木儿!”
戚缭缭听完立时回想起哲里街头的妇人说帖木儿那段时日常往哲里去的一幕来……
那日在哲里,她几乎是没有得到什么关键信息,就算是曾经猜测过容姬也有可能是自主失踪,但也缺乏证据支持。不想萧珩倒是自帖木儿那里还有所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