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想了下,就说道:“那你就得再让人去镇子里买些酒菜——她不能燥热辛辣之物,寒凉的更不能吃,吃你让人注意一下。”
“东西我已经让人去办了,但不必那么讲究,他们在屯营里时,我看他们常去镇子里开小灶,香的辣的都来,那羊肉虽然燥热,也没少吃。”徐坤因她没有意见,反倒怕她碍着面子而心下委屈。
说到底这是她的生辰,倘若来的人使她不高兴,他当然也不乐意。
“仔细些好。那可是戚家和王府两家的宝贝疙瘩。”徐夫人淡淡说。
徐坤也就照办了。
到了暮色四合时,将领们先过来了,徐坤刚招呼人入内坐下,外头又来人说“元帅”来了。
他心头这才一咯登,连忙迎出去,便果然见燕棠换了身常服,被他的煞女王妃挽着,精精致致地站在这关外小土院门外。
戚缭缭正拉着燕棠的手在悄声说:“呆会儿吃东西,徐坤先吃过的东西你再吃。”
燕棠扭头。
她又扯扯他袖子:“听话。”
燕棠虽不懂为什么,但因这两个字点了点头。
“末将不知元帅到来,快请进!”
正说着,徐坤就到了跟前。
燕棠点点头,看了眼戚缭缭说:“还有王妃。”
他便只得又冲戚缭缭躬了身:“恭迎王妃大驾!”
戚缭缭笑着回了句“徐将军客气”,然后在燕棠轻揽下跨门进内了。
屋里早到的将军们都已经知道他们来了,纷纷已迎到院中。
徐夫人原在内院与两位女眷说话,听说燕棠来了,那目光微顿,迟了半拍后随即起身,也迎了出来。
“一点小心意,聊表心意,祝贺夫人华诞。”见过礼之后,戚缭缭将带来的一对盒子装着的花钿递了上去。
并笑道:“夫人芳华绝代,这花钿不及夫人十成之一,只这做工还算精致,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东西是出自京师一流工坊的好东西,徐夫人在燕京住了半年,自也是识货的。
随即行礼致过谢,说道:“王妃肯赏面于我已是莫大殊荣,何必破费?倒令秋氏不安了。——几位快屋里请。”
程敏之他们几位小爷自然是跟燕棠一块儿。
邢小薇送的是两盒香脂,关外能送的好物儿委实有限,这怪不得她。
徐坤从旁瞅见戚缭缭还带了这么正经的贺礼,且还说了一堆吹捧夫人的话,心里也骤然变得欢喜。
倒不是盼着她送什么,只是她能这样正式,他很替夫人高兴。
她身世太坎坷,被人敬着,想来于她内心来说就是莫大的慰藉。
戚缭缭和邢小薇随着徐夫人进了内院,两位女眷也是将领的夫人,倒是都认识,也少了初识的尴尬,遂就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徐夫人张罗着来人上了茶点,随即又拿着那花钿出门去让人去伙房催膳食。
到了门下她脚步缓下,然后顺手打开那盒子,廊灯下的花钿依旧有着优美的形状与耀眼的光泽。
她看了半晌,接而把盒子盖上,又若有所思地往前院里男人们所在的宴厅看去一眼,目光在廊灯下幽暗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夫人,伙食里已经把膳食送过来了。”
正凝着神,丫鬟碎步上前来禀道。
她收回目光扫了眼她,折回身往屋里去:“把咱们这边的饭菜直接抬上席来。”
酒菜上了桌,气氛也出来了。
屯营里是不许喝酒,但因为这次胜仗还没有摆庆功宴,燕棠也不设规矩。
徐坤看了眼席上,遂又请了正好在营中的程淮之过来。
第402章 它很眼熟
关外食物不如关内富足,但徐坤显然给足了诚意,满满一桌,荤素适宜,还特地搬来了两坛镇上西域商贾销给赌庄里的葡萄酒,揭盖即有馥郁香味。
燕棠本就酒量般般,又回为有戚缭缭嘱咐过,因此浅酌半杯便伸手捂着杯口,扬唇摇了摇头。
大伙都是部下,哪里敢劝?好在有程淮之他们不拘小节先抬了杯子,众将才又松快起来。
戚缭缭叮嘱燕棠注意,是因为看不到的地方疑似有人暗地里谋害他,凡事还是小心些为好。
平时在帅帐里,自有黎容丘陵他们替他把关,到了这里,就不好说了。
当然她不是针对徐夫人,因为就算徐夫人通医术,不排除也有会使毒的可能,但是终归她不会傻到在自己的地盘下手。
至于她为什么要来凑这个热闹,大约是之前在通山营里对徐坤有过一定接触,又或者是为了徐夫人。
一屋子妇人,只有邢小薇是个大小姐,但也没有什么不自在的,这些人平日也没少与泰康坊的女眷碰面。
戚缭缭下晌喝了汤又喝了药,席间遂跟徐夫人打听了净房去处。
营署里的净房就没那么讲究了,徐夫人想了想,把她引到了自己房里,说道:“王妃不嫌弃,就去我屋内罢。别处实在也不堪给您用。
戚缭缭知道是大实话,倒难得她不介意把自己带进房来,称了谢,就进了门。
整理完了出来之后,她顺势扫了眼这屋子。
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薰香的气息,四处干净又整洁,床帐理得妥妥帖帖,每一处都显示着这可真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
她扭头看了眼被扣上的房门,索性打量起这屋子来。
徐夫人这个女人真是像谜一样,就算眼下有偷窥他人私隐之嫌,她也不管那么多了。
灯放在桌案上,她又仔细地看了一圈。
床上铺的被套锦褥应与她一样,也是自京师带来的,因为料子不差。
尤其搁在床头针线篮子里的那幅未绣完的蔷薇色蜀锦枕套——
咦?
蔷薇色蜀锦……
她脑子里有根弦蓦地被拔动了一下。
轻步走上前,她拿起这缎子仔细看了看。
这一看就觉眼熟得很了,早些日子她在关五娘那里见到的一匹未拆封条的料子,跟这就一模一样!
可是关五娘的缎子怎么会在她这里?
“咔嚓!”
侧窗外忽然传来道异响,她迅疾将枕套放回原处,退到了床帘后。
……徐夫人把门扣上之后,走到庑廊下来等待戚缭缭。
天色已经尽黑了。北方春夏天黑得晚,此时应已交戌末。
今夜里因为前院宴客,因此后院里显得十分静谧,就连扈从们都去前面侍应了,情境无端有些荒凉。
她看了看天色,顺势在门下一张杌子上坐了下来。
她目光是直视着声音最响亮的徐坤他们那一屋的方向的。
“什么人?!”
目光涣散之间,突然屋里就传来声惊呼!
她整个人蓦地一惊,随即起身推门:“王妃可还好?!”
原本由戚缭缭掌着去了里间的灯台,现在已置在外间条案上,而戚缭缭衣衫完好立在帘栊下,目如寒星地望着正捂着流血的左肩惊惶跪地的一人!
徐夫人神色倏地一顿:“何忠?!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受伤的男子面肌一颤,扑通跪下地来:“小的不是成心惊扰王妃,王妃恕罪!夫人恕罪!”
戚缭缭目光微凛,扭头看向徐夫人:“你的家仆?!”
徐夫人紧抿又唇,屏息半刻后匀气俯身:“这是外子的扈从。不知这畜生何故在此惊扰了王妃,我这就让外子过来给王妃一个交代!”
“不必了!”
戚缭缭盯着何忠看了会儿,走上去拿住他肩窝上小飞箭的缨穗拔出来,看了看深浅之后又看向他:“我只不过是刚好准备出来的时候,撞见他破窗而入而已。”
接而她转过身来,深深看了眼徐夫人,然后将手里两只金钗摆在她面前案上:“我没有被惊到,只不过夫人这门禁,管得可不够严啊。”
说完她拿起烛台,自行离开了。
屋里忽然变得昏暗,只有半开的窗户外灯笼透进来的一小片光芒。
映得桌上两只做工繁复的金钗也耀眼得很。
徐夫人立在原处久久未动,直到重新有人把灯送进来,她才微微地沉了口气,坐下来。
望着跪在地下纹丝也不敢动的何忠,她沉声道:“竟敢偷主母的首饰?你究竟想干什么?”
何忠头磕着地板,声若蚊吟:“夫人恕罪!小的,小的缺点钱……”
“我难道没有发月钱给你?还是说将军苛刻你什么了?一个月六两银子的薪俸,我以为已经不算差了。”
“不关将军和夫人的事!将军和夫人待小的恩重如山,是小的有罪!
“小的的儿子,患了重病,需花重金购买药引,小的缺钱,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就……”
徐夫人定定地望着他,神情与目光皆是冷的。
半晌她才凝眉扭头,侧转了身去。
目光不经意触到摆在针线篮子旁边的蜀锦枕套上,她身子微顿,蓦地又起身将枕套拿在了手里……
“你动过我的针线?”
“没有……小的,小的只动过夫人的妆奁。”
徐夫人抬头望着窗外,目光微闪之余,双唇也深深抿了起来。
……
戚缭缭回到席上,邢小薇问她:“怎么去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