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缭缭当然是来找燕棠问黄隽这事的,黄隽屡屡被他针对,她不出面问问仿佛也不太合适。
但是走到王府门口,她又停了停。
燕棠这么做,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别有用心”。
但是她已经跟他把话撂得很明白,而且看上去他也不是那种会死缠烂打的人,按理说应该不会再这么无聊。
眼下她再怀疑他有别的目的,难道不会显得自作多情?
可是不来问问,那她的课又怎么办?
黄隽既然答应了他,那么明儿起是必定得到王府来的了。
那她岂不是只能跟着来?
“缭姑娘?”正在门口站着,忽然角门内走出一人,诧异地与她打起招呼来:“姑娘怎么站在这里?可是来寻二爷的?二爷在府里呢,这大冷天的,您快进去吧!”
魏真边说又边扭头跟门房打起招呼,问起别的琐事,一副对她的到来并不太关心的样子。
戚缭缭倒不好扭头走了,随即跨进门,直接往正院里去。
一路上侍卫们皆平静地跟她施礼,细想起来,与从前那副奉若上宾的态度简直正常多了。
而且甚至连她要见燕棠现在都要经过侍卫们正常程序的通报……
这是不是代表拒绝了他芳心的她确实是“失宠”了?
那他聘黄隽的事,真是她想多了?
……燕棠在书房,整个靠墙的一大架子书全被他搬到了地上,成堆成堆地,一个人拿着鸡毛掸子在忙乎。
“你这是干什么?”她问。
“收拾收拾。”他顺手抓起两本厚重的兵书,并没有看她。
“我当然知道你是在收拾,但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这种事是你在做?”
戚缭缭绕过书堆走到书架前,看了下,书挺多的,比起小时候她过来的时候多出不少。
但她可不认为他镇北王会是干这种粗活的人。
这种事完全可以交给黎容,何况他从前不都是这么做的吗?不然他凭什么保养得这么细皮嫩肉?
那天他给她包扎的时候,她就看到了,一个成天舞刀弄枪的人,除了掌心几个粗茧子,手背皮肤可称细嫩得很……
燕棠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下雨天不想出门,所以找些事情做做。——你怎么来了?”
戚缭缭没直接回他,而是狐疑地望了他一会儿:“所以王爷就也闲得找上了黄隽?”
“这跟黄隽有什么关系?”燕棠平静地道:“你是说我聘他当通译的事?你不要想多了,我是看他能力还不错。”
“四夷馆还有很多能力不错的人。”戚缭缭道,“王爷许他五十两银子一月,这都差不多能直接把乌剌那边的通译请过来帮忙了吧?他何德何能啊!”
她跟黄隽学了大半年,总共的钱加起来还比五十两多不了多少呢!
说他没有别的目的,让她怎么能相信?
燕棠定定望着她,随后啪地把手里摊开的书合上了:“管的可真宽。”
第202章 霸王之气
“不是我管的宽。”戚缭缭听他这口气,不像是当初那会儿脆弱到不能接受现实的样子。
便放了些心,把话说白了:“是王爷这么做也没有用的。”
“我就把王爷当邻居,最多就是个朋友,王爷不死心,那将来吃亏的是您自己呀!”
虽然她很不想这么说,但她是过来人,知道动了心的人会有些什么样奇怪的念头。
而且他既然表过白,那么就不能怪她往这方面想。
难道他以为她当初是故作姿态,故意矫情,欲擒故纵?
燕棠看她半晌,将手里书竖起支在书堆上:“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死心?”
戚缭缭望着这满地的书耸肩:“不然呢?”
搞这么些玩意儿难不成是想锻炼身体?
燕棠轻哂,转身将手里书放上书架:“把你那心放回肚里去吧。我早就对你死心了!从今以后,我也当你是邻居。”
“你看看我这满屋子的书,再看看我书案上摆的那些个军报,我这两个月忙得脚不沾地,不是在五军营就是在屯营,哪有功夫想那些事儿?”
戚缭缭心中舒畅:“既然这样,那王爷就把黄隽放了吧。他怕你。”
“为什么让我放他?”燕棠转过身来:“是他自己答应我明日下晌准时过来,也是他自己说的会跟你解释清楚。”
“而我聘他是因为觉得他学识靠谱,而且他本来就每日要过泰康坊来,如此一举两得。”
“还有,他为什么要怕我?我很凶吗?”
戚缭缭叹气:“你不凶。你只是天生霸王之气,人家凡夫俗子,他仰望不起你。”
燕棠斜睨了她一眼,背转身去拿书:“那就更得过来了,多沾些我这霸王之气,对他有好处。”
戚缭缭郁闷了:“你就不能不整这些吗?”
“你什么意思?”他又看过来。
她清嗓子道:“我是说,你完全没有必要针对黄隽。”
燕棠盯着她看了半晌,平静地说道:“请问你哪里看出来我这是为了针对他?”
戚缭缭放弃争论。半晌她又眯眼道:“我从前怎么没发现王爷这么善辩?”
“那是你根本没了解过我。”
燕棠轻睃了她一眼,把书放下来,“我若不善辨,当初怎么在两邦谈判时击败巴图?”
“戚姑娘在校场营房拿下荣之涣后,利用他来帮我争取机会,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了解一个你正在帮助的人吗?”
戚缭缭竟然被他一语问住。
前世里她觉得自己够了解他,但是还魂回来之后,她确实发现了很多前世里都未曾见过的他那些面。
比如众人眼里行得正坐得端的他,居然会被人下了迷药藏在小黑屋等待散药,又比如看上去富贵安稳的他杀起人来时是那样的果断利落……
但这些都只是自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确实未曾主动去了解过他,只是凭着前世那些过往在下意识地对他的行为做出解读。
燕棠把目光自她脸上收回,转身自盆里洗了把手,在椅上坐下来,端茶啜了半口。
他有好心情,看了眼门外。
门外对上眼色的魏真立马离去,刹那,端了好几盘子点心进来,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枣茶。
“这大冷天的,姑娘冒雨过来,快趁热喝了吧!”魏真热情地说。
戚缭缭拢住神思,端起姜枣茶来喝了一口。
“怎么这么辣!”
茶到嘴里,她迅速抬手在嘴前扇起风来!
燕棠下意识托住她手里的茶碗,然后另一手托住她后脑,倾身往她张大哈气的嘴里轻轻吹了吹气。
被姜汤辣过的唇舌忽然变得清凉,还夹着他襟口幽香,戚缭缭抓着杯子,蓦然不动了。
“好些吗?”他脸悬在她上方,垂眼看着她半启的双唇。
那粉嫩双唇微顿之后快速合上,变成朵桃花来。
“可以了。”她看了眼他,别了别脸。
燕棠坐回去,端着茶,啜起来。
屋里有短暂静默。戚缭缭扭头觑着他,说道:“没想到王爷现在很奔放了。”
燕棠端凝地望着前方,说道:“主要是我这屋子没有什么姑娘家来,一时忘了规矩。冒犯了。”
戚缭缭端着茶杯眯着眼,简直不能再无语。
“还是说正事儿吧。”她说道:“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过王府来上课的,黄隽先收了我的银子,他也不能答应你。所以你跟他这事儿,就当不存在吧。”
燕棠淡淡道:“你来不来,我随便你,但是黄隽既然答应我了,那么无论如何也得过王府来。”
戚缭缭伏在桌上,眯眼看过去,“你越是这样,越是会让我觉得你对我用情至深,无法自拔。”
“既然都说了是邻居,你说我怎么可能明知如此还成天在你眼前晃来晃去?你自己也犯不着这么想不开是不是?”
燕棠也放了杯子,伏在桌上看着她:“戚缭缭,即便我无法自拔,那也是我的事情。”
“就是掉坑也好,掉泥沼也罢,倒霉的是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还是说,你在担心跟我接触得多了,也会情不自禁心动?”
戚缭缭忍不住笑起来:“王爷真是越来越会说笑话了!”
——她会心动?
“我没有开玩笑。”燕棠正色,“你既然说不会喜欢我,那你迁就一下到王府来上个课又能有什么损失?”
“你凭什么就认为我一定是有所图谋?”
“我聘的是黄隽,结果来找我解约的人是你,这我反而不明白了,究竟是他怕我,还是你怕我?”
说到这里他轻吸气,深深望着她:“原本我以为你是个胸怀坦荡不拘小节的女子,没想到你实际上也是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俗人。”
戚缭缭愕然无语……
燕棠拂拂袖子,淡淡睨她一眼,不说话了。
……半刻钟后戚缭缭起身告了辞。话不投机半句多,多说也是无益了。
燕棠也没留她,任她走了。
黄隽正徘徊在庑廊下,看到她跨门进来,迎上去一见她面色凝重,又不由道:“可是铩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