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佩服她的临危不乱,但也心疼她这么死扛。
只要她说一句,有的是人替她出头吧?
戚缭缭揉着手掌的手缓下,半晌,笑笑地掠了掠头发。
喊疼这种事,她都不记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至于撒娇,她都不知道还会不会这玩意儿。
这两个词搁她身上多不合适,她觉得她就是应该顶着副铜墙铁壁般的身躯走到入土那刻的。
“王爷说笑了。”她不正经地看向他:“与其想看我撒娇,倒还不如王爷撒个娇给我看呢!”
她不想跟他说及这些话题,她也不欲被人过多地注意到她不为人知的那个灵魂。
这辈子做个什么样的人,除去恩仇之外,她从来没给自己定过什么额外的规则。
所以就像跟她能光荣地获得重生的机会一样,她或许注定会是个另类。
燕棠站着没动,望着她在半空挥舞的那只缠成了“猪蹄”的右掌,逆光下的双眼黯黯地。
“你假笑的样子可真丑。”他说道。
戚缭缭笑容渐敛。
他却忽然抬手,在她头顶本就凌乱的发髻上轻轻揉了揉。
他袖口飘出的淡淡暗香,以及头顶传来的他的大掌的温度,令戚缭缭有些怔忡。
“缭缭,找到人了!他正猫在营署里呢!”
话说到一半处,邢烁的声音就立时由远而近地响起来。看到扭转头过来的燕棠,他随即又把余下的话给活活噎了回去!
“谁在营房里?”燕棠。
戚缭缭站起来:“王爷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下场吗?”
燕棠凝眉起身:“下一轮。”
下一轮便是戚子煜他们这些年轻将领。戚缭皱皱眉头,又缓下神色:“那王爷快去准备吧!”
话说到这里程敏之和戚子昂他们也陆续回来了。
燕棠见他们一个个闷不吭声围在戚缭缭身侧,点点头,走了。
戚缭缭随即道:“都跟我来!”
……校场这边皇帝在听过靖宁侯及兵部尚书何揖简单说过事情经过之后,下旨让后续的比赛继续。
毕竟大阅,虽知是有夭蛾子,可哪里能让一点小风波干扰了正事?
靖宁侯看到戚缭缭在戚子昂及邢烁等人伴随下安然无恙出场,而杜若兰又在一帮杜家下人鬼哭狼嚎之下被抬出来后,见好就收地没再提这茬儿,也没再跟兵部尚书发什么牢骚。
虽然仍是不大满意地拉着个脸,但这以戚家一惯作风来说,已经很给面子了,兵部尚书对此也没有一点抱怨。
杜襄这里却不同了。
杜家姐妹给他捅了这么个篓子,靖宁侯便是瞪他两眼,或者劈头骂他几句他心里反倒好受些。
他这么不言不语,便让他只觉得泰康坊那座百年老宅已然岌岌可危,更甚至连他这乌纱帽怕是也要保不住了!
无奈眼下皇帝在此,他既不能前去打探消息,又不能去拎着杜家姐妹前去问罪,这干坐着的滋味更加难熬。
杜夫人更加煎熬!既心疼着杜若兰的伤势,又半点不能让贵妃及太子妃等看出心思,还因为戚缭缭等人下出那样的手而急怒攻心,也是没有一刻是安定的了。
因着看台这边按兵未动,各处岗位便照常进行。
荣之涣今日也有差职,方才戚缭缭下场时他也在岗位座席上观看。
杜若兰闯入场下时他就暗道了声不好,等戚子昂他们四个推着她到了戚缭缭身旁,他就都知道大势已去!
更别说后来就连燕南邢烁他们都带着人过了来,这事他是半点回寰余地都没有了!
他瘫坐在椅子上,虚汗直冒。
再撑了会儿,远远地见到对面席上面色如土呆若木鸡坐着的杜襄夫妇,以及与靖宁侯和颜悦色地殷勤搭讪的兵部尚书,到底撑不住了。
跟同僚告了个假,退出坐席,避开众人到了兵部设在营署的临时公事房里。
第185章 看望大人
进屋关上门,他随即虚脱在瘫在椅子上,方才着力压制的纷乱思绪这会儿全部涌了出来。
原本他以为这件事定能做到万无一失,而且他也自认有这个把握的。
兵部尚书日常管的都是军政大事,尤其眼下又是大阅的当口,他怎么可能会在乎给你安排个场次?
何况还根本就是不重要的子弟们的那轮比试,就更不可能会问这姑娘对阵的会是谁了!
而比武场上自有规矩,即便是下场后打上了,他知道了,又有什么要紧?那是戚缭缭学艺不精。
戚家再蛮横,因为这件事而去怪这个怪那个到底理亏。
何况尚书也不是吃素的,就算戚家问起来,他能不找个别的理由搪塞过去?还能老实交代等着戚家来找碴儿?
回头他去何家赔个不是也就是了,看在武宁伯府面上,他何揖还能为这点小事记恨他不成?
戚缭缭打不过刘姑娘,这是肯定的。
他就等着看戚家跳脚了,下去抬人了,谁知道他二郎腿还没跷上,杜若兰就下场了,还被戚子昂他们拖到刘姑娘拳头之下了!
……事情乱了套,栽了!真的栽了!
他想过各种意外情况,就是没想到杜若兰会冲进场下,这让他怎么办?
这捂不住了,压不下了,皇帝都知道了!
眼下他面对的不光是戚家,还有兵部侍郎,兵部尚书,以及未来刘家的各种记恨怨怼!
……不管怎么说,首先他知道他在兵部是呆不住了,就是戚家不拿这事让他给交代他都呆不住了!
然后,刘巍军的妹妹是傻子,他却不是傻子,等他回到京师知道他故意把他妹妹糊弄来对付靖宁侯的妹妹,他能饶得了他?
原先他还有个武宁伯杜家可恃仗,刘巍东也不便与他闹得太过。
可今日事情一过,杜若兰被打残了不说,杜襄自己都被牵累,他还会顾着他荣家?顾着他荣之涣?
想到这里他额上又是猛一阵虚汗。
抬手擦了擦,咽了口唾液,他又不由回想起杜若兰被抬出去之前的那声惨叫来。
一个“不学无术”的戚缭缭尚且如此,戚家将会如何,是否可以想像?
这次让戚家拿住了把柄,他想整残伤戚缭缭的心思算是明摆着的了,戚家能放过他?
他年近四旬的汉子,第一次因为恐惧而胆寒,而且是未曾到来的恐惧而胆寒!
……戚缭缭率着邢烁等人到衙署外,冲着紧闭的这扇门抬脚就是一踹!
营房门板可不像侯府的门那么扎实,这一脚踹去,就听哐啷一声,门板砸下来,屋里的正淌着汗的荣之涣也被惊得自椅子上弹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
他堂堂四品要员,素日里即便是在这帮勋贵子弟面前,也是得受他们躬身唤句大人的。
但今日眼目下,眼前的这帮半大孩子已经成了凶神恶煞。
面前红衣的戚缭缭,掌上手腕上仍挂着彩,更像是来夺他命的阎罗,他哪里还有什么四品大员的底气?!
“我们路过,听说荣大人在这里,就顺道来看看你!”
戚缭缭笑微微跨进门,扫视一圈屋里,然后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跷起二郎腿。
程敏之燕南邢烁以及戚子昂戚子湛戚子瑜一字排开环胸站在她身后,俱都面无表情也往他看过来。
荣之涣两腿有些发软,下意识看了看窗外,接而又狂吐了口唾液,望着戚缭缭:“你想干什么!”
他身边长随按理应该在外头的,这时候却毫无动静!
“不是说了嘛!顺道过来找荣大人唠个磕!怎么,荣大人不欢迎我?”
戚缭缭扬起下巴看向他。
荣之涣牙关紧咬,想骂娘!
这不明摆不欢迎她吗?难不成她还指望他欢天喜地地盼着她来?
荣望和杜若兰可是相继都残在这个魔头手上,他还能盼着她来把他也给打残不成!
他咬牙道:“本官还有公务在身,没工夫陪你们闲聊!”
说完他走向门口。
戚缭缭倒也不动,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被缠着的右掌。
等他刚到门下,程敏之他们几个便刷刷地转到门下一字排开,一个个如同金刚罗汉。
便是环腰凝目的姿势未变,这又让他一个握笔杆子出身的文人哪还有半点办法可想?
“戚缭缭!羁押命官你可知该当何罪?!”他气怒地指过来。
“荣大人言重,我不过找你喝杯茶歇歇脚而已,哪里谈得上羁押?”戚缭缭扬唇摔了桌上一只装着残茶的杯子:“子泯还不上茶?”
杯子在地上炸出一地瓷花,也把荣之涣所剩不多的胆气又炸去了一半!
他惊恐地看向面前仍在笑微微的戚缭缭,额上汗直冒,脸色也白了起来。
门口五罗汉回到戚缭缭身后站定,大敞的门口就走进托着茶盘的戚子泯来:“茶来了!荣大人慢用!”
茶盘被砰地放落在茶几上,紧接着一杯滚烫热茶也被塞到了荣之涣的掌心!
他手一颤,戚缭缭道:“荣大人可得拿稳了,我这人脾气不太好,尤其今儿我还受了点委屈。”
“要是我请的客人不给我面子,在我面前摔桌撂杯子什么的,我指不定就直接往他喉咙里灌滚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