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们动静大,把孩子吵醒了吧?罗逾觉得实在好笑极了。
但是,在这样一个凛冽的寒夜,外头飘着纷纷的大雪,十里内就屯驻着敌军,战士们枕戈待旦。他们却在这时过着如此接地气的美快小日子。
女人,孩子,心向往之的温情。
作者有话要说: 罗逾:(黑人问号脸)作者,我的车呢?
作者:啊,因为太过寒冷,防冻液失效,所以送去维修了。
罗逾:(泪目)那么要修多久?
作者:(奸笑)你不去看看隔壁老王的车开多久?
☆、第一六一章
第二日早上, 罗逾看看还睡得着呼呼的杨盼, 仍是没有忍心打扰她。军中有晨起的操练,一点都不能疏忽, 他穿戴起身,冒着雪花到校场上,检查士兵们的练习, 又检查马厩里战马的情况。
他都忙了一圈, 才看见王霭和乌由从帐篷里钻出来。王霭平日里显得那么端方的一个人,在乌由面前腻歪腻歪的,看着真讨厌!
乌由见罗逾, 奔上来问:“五殿下,我弟弟呢?”
乌由的弟弟,十二岁的柔然小皇子祁翰,是打着“天命”之名, 讨伐现在这位柔然大汗的。罗逾指了指箭垛那片,只见一个个子不高,敦敦实实的男孩子正在一言不发地拼命练习射箭。
乌由奔过去, 跟弟弟抱头而泣,又用鲜卑语叽叽喳喳说了半天话。
王霭问:“咦, 广陵公主呢?”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盯着罗逾,略略有些隐蔽的笑意:“你欺负她了?”
罗逾没好气说:“你以为我是你?!”
王霭笑道:“那昨夜可思量好了?现在还有妻子负累, 若是半途而废回平城,你可舍得抛下这一切?”
这又说到了罗逾的痛点上,他长长地叹口气, 说:“若是世上有双全法就好了!”
正在犯愁,突然看见他所住的主帅帐营门帘一掀,杨盼揉着脑袋从门里出来,四下一望,这小迷糊终于望见了丈夫和王霭,苦着的脸顿时眉开眼笑,露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
她小鸟似的奔过来:“逾郎,原来你在这儿啊!”再看看王霭:“咦,你的脸色比在平城时好得多了!”
杨盼睡了舒舒服服一觉,脸色也比昨儿个好多了。罗逾看她缩着脖子,不由道:“别站在外头吹风。”目光一瞥王蔼,王蔼急忙揭开门帘,摊手道:“请进。”
里头被褥零乱,一个娃娃坐在一堆枕头被子中间啃手,口水流得到处都是。王蔼胡乱把东西裹着丢在一边,拾掇出两个小马扎出来,请他们俩坐下。
罗逾看着这乱糟糟的样子就糟心,马扎虽然不脏,但也不肯坐。杨盼呢,想着马鞍子磨的地方还在疼,也不肯坐。
王蔼也不多客气,便都站着,问杨盼道:“公主怎么会和乌由到燕然山来?”
罗逾昨儿就想问这个问题了,此刻用征询目光看着妻子。
杨盼看着丈夫说:“说来话长。我在扶风截获了一封文书,说岁决时要赐死你的母亲。而你在燕然山调兵遣将,只怕有不臣之心,所以说大汗要着人锁拿你到平城问罪。”
罗逾眉头蹙了起来,大约有些消息和他这边的吻合了。
杨盼继续说:“但是,我觉得里头不对劲。一来,消息仿佛就是故意要漏在我眼里;二来,我觉得你在边关作战的紧要时候,大汗何必为了宫里这种可大可小的事乱你的心,也是乱你的军心?”
王蔼击掌道:“可不是!北燕汗王是国君,又不是昏君,宫里的事和边关的事,总有缓急之分,哪需要这么迫不及待逼你造反?”
“嗯!”杨盼说,“越是刻意,不对劲越多,你这里是不是也得到了消息——但却不是正儿八经的圣旨传过来,而是其他途径的消息?”
罗逾心宽了些,虽仍然蹙着眉头,但不再和先似的忧心忡忡了。他说:“这……我要再想想。”
杨盼点点头,温柔似水地笑道:“你慢慢想。决策不好拿,就跟我一样,刚得到消息时,我就差点要奔去南秦娘家了,后来想想,怕是个套儿,又怕万一是真的,左思右想,还是来投奔你,甭管哪条消息是真的,咱们有商有量,彼此对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罗逾忐忑的心,算是略有些着落感。消息真不真,还不能确定,但是,至少自己不能急,不能一想到阿娘就乱了心智。现在稳稳妥妥把对柔然的这一仗打好,收归祁翰和乌由这里的柔然军心,万一母亲被赐死的消息是真的,自己这十万人才有可能对抗前来增援的二十万,也才有资本和父亲谈判。
“好。”他沉沉地说,“我专心打仗。不过,我阿娘的事,我也趁着写密奏的机会,旁敲侧击问一问我父汗,毕竟这世上,我阿娘只有一个……”
外头“呼呼”地刮着风,雪落地“沙沙”的声音都能听见。罗逾盘膝坐在他的营帐里,认真写他的奏报。洋洋洒洒数千字,终于写完了,他觉得眼睛酸胀,不知是因为写久了疲劳,还是因为想到娘亲时心酸,所以甚至顾不上再检查推敲,搁下笔,捏着鼻梁两旁的睛明穴,让自己悬着的心放一放。
突然,一阵清爽的香味从身后飘了过来,接着是一双淘气的胳膊环着他的肩膀,“咯咯”的笑声随着热乎乎的呼吸喷在耳边。
罗逾心里一阵久违的舒适,一把捉住她两只小手,回头笑道:“又调皮!”
杨盼刚刚洗沐过,还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脸颊又柔又嫩,蹭在他的脸上,蹭两下,就忍不住要吻他长出点胡茬的脸和下巴,整个人像挂在他背上一样。
罗逾背着她说:“轻了嘛?是不是一路来没有好吃的,很辛苦?”
“没有你运筹帷幄辛苦呀!”杨盼给他揉揉太阳穴,然而也不老老实实揉,揉两下就亲一亲,揉两下就亲一亲,终于惹得男人返身来抓她。
她被抱在他膝盖上坐着,胁下被两条结实的胳膊裹着,湿漉漉的发梢格外撩拨人,罗逾便只顾着上下吻她,从胳膊到肩膀,再从肩膀到脖子,又重新从脖子滑下来,一路顺着她的肩胛骨往下亲,隔着衣服都能感觉热乎乎的嘴唇。
杨盼却心不在焉,伸头看他写的奏稿。前头的叠在下面,而且是军政,她也不很明白,但最后确实在旁敲侧击问他母亲的事,杨盼指了指奏稿说:“这里,好像不太适合。”
罗逾的吻停下来,问:“什么不适合?”
杨盼坐在他怀里,看了看他的表情,才指着奏稿上一行说:“‘慈母养育之恩,昊天罔极,虽反哺跪乳犹不能报。儿臣在边疆,山砠水厓,然闻听母氏有难,心忡忡而意结结,茶饭不思。惟其乞父汗圣烛明鉴,勿被加惑,望多方详查,以正母氏冤屈。儿臣泣血恳请,伏惟垂怜。’”
罗逾似乎有些不快,但还是问:“哪里不妥?”
杨盼又看了看他的脸色,问:“‘勿被加惑’,指的只有是李耶若了?‘正母氏冤屈’,指实了就是你阿娘一定冤枉了?用词虽谦卑,意指却刚愎。你道听途说一段传闻,便揣测你父汗的爱妃李耶若陷害你阿娘,而你父亲像个昏君一样不分青红皂白,你还拿自己在边疆掌兵隐隐地胁迫,你想想,你父汗看这样一份奏稿,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他不开心也只好由他不开心。”罗逾把奏稿合起来,“我无心叛他,但他也当知道,我并不是全然无力的人!”
“这样不好。”杨盼说,“我觉得上次巫蛊的事,另有玄机,你还是恳切些,求你父汗暂缓判处,等你立功回去,再慢慢详查,若是冤枉,自然可以昭雪;若并不冤枉,巫蛊是可大可小的事,你作为建功立业的儿子,求她一条命,总还是求得到的。”
她看见罗逾眼中怒气渐盛,说话的声音不由小了些,自己想想一片冰心大概是被他误会了,不由有些委屈,起身要从他怀里离开:“你不爱听,就算了。反正我是好意,也是好话……”
他一胳膊箍住了她的腰,用力不小,勒得她呼吸都紧了。
“阿盼,”罗逾沉沉地说,“我阿娘肯定是冤枉,因为,她没有任何原因要害李耶若!她只有我,而我无所争,她恨李耶若干什么?我知道,自古婆媳难处,而你们恰恰是先后两朝的金枝玉叶,贵胄宗亲,有国仇,有家恨,所以……”
所以,他的母亲反复在他耳边说要杀杨盼以报前朝大楚的仇;而杨盼如今也在他耳边喋喋,暗含着对他母亲的不信任。
杨盼不是不会察言观色,但是此刻也被他的盲目和愚孝给激怒了。
上辈子她被他杀死,只怕就是他那个阿娘不断地挑唆,加之贪婪的叱罗杜文想要南秦的乱相,所以两方逼迫他杀妻报仇、报国。这辈子,她好不容易摆脱前嫌,毅然决然地跟他在一起,倒没想到他遇到他阿娘的事,就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怎么不想想,他阿娘要是永康公主,怎么生得出他来?!
杨盼冷笑道:“她是金枝玉叶,贵胄宗亲,想必你知道她在前朝大楚的封号?”
罗逾愣了愣,接着说:“那不重要。”
“重要。”杨盼冷着脸,腰在他箍紧的胳膊间扭了扭,想挣脱出来,嘴里说,“我跟着我舅舅修前朝史籍,大楚嫁给北燕的公主郡主等等,也就寥寥几个,我心里都有谱。我说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