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盼冲他吼:“谁要到你的鬼地方!!”
过了一会儿又吼:“要是让我发现你没好好照顾我的猫,我就揍扁你!”
哭了一会儿又软下来:“我的狗金贵,爱吃猪肉,还爱吃生煮熟但是蘸一点点豆酱的那种……你那里要是没有足够买肉的钱,记得问我要。若是饿了我的狗,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罗逾软软地一一答应她:“好啦好啦,我都知道。我自己不吃肉,也保证公主的狗有肉吃,猫有鱼吃,好不好?公主想它们了,若是不方便过来,臣就亲自抱几只到恩福宫来,决不能让公主伤心。”
杨盼抹了一把泪,听见她的狗正在罗逾怀里叫,越过狗耳朵上长长的毛,正对着罗逾和风朗月一样的笑容,他的眉头是那么舒展,眸子是那么真诚,笑起来好看极了!这个玉树临风的十五岁的少年,为什么后来会这么坏?!
李耶若大概不大喜欢这些猫猫狗狗的,直到所有猫狗笼子都上了牛车,才缓步从小轿上下来,对罗逾瞥了一眼,又对杨盼深深地一福:“公主恕罪,我的鼻子,遇到动物的毛就会痒痒,一直坐在轿子里没下来,失礼了!”然后左顾右盼进了恩福宫。
杨盼记着父亲的话,忍着腾腾的火气,不断地告诫自己:一事两面,一人两面,李耶若此行是什么目的,现在主要靠她来打探。亏已经吃了,不能白吃,早早把李耶若和罗逾这两个祸害弄走,她才可以好好过下面的日子。
日子流水一样过,每日听师傅讲《女诫》,听得无聊极了,偏偏背书时,西凉来的女伴读们个个都用功得很,一句话肯百八十遍地读,哪怕四声不谐也在所不惜,杨盼是好胜的性子,加之想着二舅对自己的嘱咐,咬着牙不让自己打瞌睡。
于是乎这样每天回去都是累死了。杨盼拖着死狗一样的两条腿,只觉得恩福宫里也是冷冷清清的,都快要闹鬼了。她又饿,又没胃口,看着同住在一起的李耶若小口小口吃着饭菜,不由问:“不难吃么?”
“不难吃。”李耶若笑了笑,却吃得很克制,小小一碗饭,细嚼慢咽无数遍才咽下去。杨盼伸出筷子夹那些温火膳:“小时候,饿肚子也饿过,现在大概好日子过多了,也变挑剔了。”她嚼着一块酱肉,评价道:“还是我阿母烧的酱肉入味。”
李耶若奇道:“皇后还会亲自下厨?”
杨盼骄傲地说:“等闲当然不下厨,也就是我和弟弟,还有阿父嘴馋的时候,她会做几道拿手菜让我们打打牙祭。你呢?你阿母有啥拿手菜?说出来下下饭。”
李耶若仿佛被她大大咧咧的样子感染了,抿嘴笑道:“真有呢!我小时候,阿娘最善烧一道胡炮肉,上好的羊肉洗净,用岩盐和芘芣、胡椒、芫荽子、茴香等香料揉透了,灌在干净的羊肚里,用炭火慢慢烤,烤半个时辰就出香味,香味能飘好远!我在院子里玩,闻到这香味就不玩了,拿小胡床坐在阿娘身边等着吃。等一个半时辰,胡炮肉才烤好,用铁筷戳开羊肚,羊肉的鲜香味简直是喷出来的,一顿饭,才五岁的我就能吃小半斤肉!”
杨盼听得流口水,不觉已经扒了半碗白饭,催促着问:“后来呢?后来还有啥好吃的?”
李耶若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我没有公主你有福。后来……阿娘死了,阿耶把侧妃扶正,我舅舅家就不再和阿耶往来了。继母生了我三弟,我阿娘生的二弟就死了;阿耶他,天天喝酒,完全没当那也是他的儿子;就算是把我献出去的时候,他也只是觉得自己没面子,并不是舍不得我……哎,阿娘做的饭菜,我就只能想想啦……”
杨盼突然一阵毛骨悚然,低着头看着碗里剩的半碗白饭,用筷子扒拉着怎么也吃不下去,特有一种要赶快到阿母怀里让她抱抱的感觉。俄而抬头,见李耶若冷如鬼魅的笑脸,白皮肤和大眼睛在烛光的侧照下,显得格外瘆人。
作者有话要说: 告假告假,作者菌带孩子出游了啦,存稿箱缺了一天的口粮。
后天会照常更新哒。
各位别抛弃我。伸出手让我看见你们真诚的脸。
么么哒~{鲜花}
☆、第十七章
“你……你节哀啊。”杨盼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算是得体的话。
李耶若把炙烤着她脸的灯烛拿开了一些,抚了抚发烫的脸颊,笑着说:“是不是又说不合时宜的话了?其实,我阿娘死的早,对于她,我只记得影影绰绰的样子,早回忆不真切了。所谓的丧母之痛,也不过是看到别人有娘,而我没有,心里会发酸,会怪上苍对我不公平;也不过是遭到暗暗的、不能说的欺负时,心里想着:娘,人家欺负我,你在天上看着,将来,我一定要报复!”
杨盼应和着:“有仇不报非君子,我特赞成你!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也别急,慢慢等机会,叫你继母她们好看就是!”
李耶若“咯咯”笑着:“不用十年啦,我已经报了仇。我父亲,还有那些我继母和庶妃生的弟弟们都死了;我继母在西凉的掖庭宫舂米,一天要挨八回打;我说我愿意去南秦,和亲也去,做奴隶也去,只是永远别把我继母放出去,让她,还有我的几个庶妹,就在那里呆一辈子吧。”
她媚眼如丝地转过头来,带着羞怯的笑容,低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很阴暗啊?”
杨盼“啯”地咽了一口口水,强笑道:“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
李耶若笑道:“公主真是实诚单纯人,到底从小在蜜水里长大的。”她羡慕得双眸生光,都是盈盈的泪光。她主动收拾面前的餐具:“公主慢慢吃吧,我先告退了。”接着,便在外面听到她读《女诫》的琅琅书声。
杨盼饭不想吃了,虽然也想念念书,免得明天又不会背书,可是架不住一个又一个哈欠——没有她的猫来捣个乱,没有狗在外面打个架,顿时生活都无滋无味了。她只能洗洗先睡了。睡梦中犹自记得李耶若难得显现出来的、阴毒又妩媚的微笑。
为了报仇,变成这样,把自己折磨成厉鬼,值得不值得?!
她带着这样的疑问,一夜乱梦。
第二天早晨起床,杨盼觉得头里发重,鼻子塞住了,再一看,整条锦缎面儿的丝绵被子都给踢在床下了。
杨盼挣扎着坐起来,鼻子里一阵难受,喷嚏便一个接着一个响起来。她听见宫女们赶过来的声音,赶紧把手伸到帐子外,瓮瓮地说:“快!软纸!”
她擦了一阵鼻涕,愈发感觉头重脚轻,金萱儿掀开帐子,把一堆纸清了出去,擦了手后摸了摸杨盼的额头:“呀,有些烧。公主昨儿着凉了?”
普通的外感风寒,估计是晚上踢被子造成的。杨盼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今儿怕是不能去书房了。”
生病了,自然身子骨要紧。没多会儿,御医赶过来诊脉,又过了一会儿,沈皇后驾临,跟所有寻常的母亲一样,一脸焦急坐在杨盼的床边,又屏着息不敢打扰御医诊脉,好容易见那白头老御医的手指从杨盼腕间搭的帕子上挪开,急忙问:“怎么样?要紧么?”
御医从容道:“舌苔发白,脉有些急,是外感风寒无疑。也只消神曲和生姜煎汤,浓浓地服下,好好睡一天,便能缓解。不是大问题。”
皇后一叠连声叫去煎药汤,又吩咐太医院派人专程在恩福宫的外值庐值班。守着杨盼把药汤喝完,才道:“别苦着脸这么难看!良药苦口利于病,越苦越有效!喏,这两日肯定要吃得清淡,阿母亲自给你做,好不好?”
一场病,能换得母亲亲自下厨洗手作羹汤,对于天天吃御厨房温火膳的杨盼而言,也是生病之余的意外之喜,顿时觉得鼻子也不那么塞了,不过还是装得柔弱,在床上轻轻点头:“好。就是阿母又要辛苦了。我想吃虾油云吞,鲈鱼面,拌嫩笋和芸豆甜羹!”
“口味倒不高贵,就是费神。”沈皇后慈爱地说,“行,你好好休息,阿母去显阳殿给你做。还想要什么?”
原来生病这么好!杨盼说:“昨儿着凉,大约是没有猫儿给我压被角,能不能把猫先还给我?”
“做梦!”沈皇后说,“再蹬被子,就给你裹襁褓。”
杨盼对亲妈无语凝噎。
显阳殿后厨的家伙什儿齐全,人也得用,沈皇后看看杨盼除了不停流鼻涕之外一切还好,便赶回去做吃的了。
到了巳正,皇帝处置好朝务,少不得也赶到恩福宫看望宝贝女儿。皇帝性格虽糙些,胜在嘘寒问暖体贴入微,还会哄人:“阿盼,你别急,等你阿母过了这阵子不那么生气了,我再慢慢把阿猫阿狗给你要回来。阿盼,你这么想:等将来你嫁人了,在广陵郡想怎么养猫就怎么养;或者阿父阿母舍不得你就藩,在建邺建公主府给你,也是想怎么养狗就怎么养狗。总归有盼头。”
杨盼苦瓜着脸问:“那我什么时候嫁人?”
“嘿,这小娘子,这就想着嫁人还不害臊!”皇帝笑起来,呼噜着杨盼的头发,前仰后合间说,“嫁妆你尽可以到国库去挑,可是男人怎么办?也去国库里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