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耶若见他正经八百的,不像以往只把自己当宠嬖般调弄,不觉有些感念,亦换了正色说:“陛下以国士待妾,妾自然也以国士待陛下!”
皇帝笑了笑:“那先亲我一口。”
李耶若剜了他一眼,然后驯顺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皇帝说:“联姻不过是麻痹西凉。我已经命人修书给柔然,表示愿意和他交好。我们两国都是靠天吃饭,打起来一损俱损,何必?不如瓜分西凉,各取所需,有了河西走廊的丰饶土地,可以种粮自保;有了河西走廊的商贸通路,可以挣满国库——西凉那么弱,可是丰饶的土地和满库的金银,使得他们占领了河西宝地这么多年。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让我们两国享享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罗逾杨盼啥的,在这些老狐狸面前都是小弱鸡啊。。。。
☆、第一零六章
南秦皇帝杨寄近来总觉得心神不宁。
他把斥候传来的谍报看了又看, 看不出门道, 但是直觉感觉里面不对劲。
沈岭拥着白裘袍,坐在熏笼旁边, 把栗子一颗一颗摆在火盆里烤着,烤熟的栗子自然会从剪开的壳儿里散发出阵阵甜香,他用火钳把烤熟的一粒粒夹出来, 吹掉上头的炭灰, 一系列动作认真细心,仿佛外头的大雪和里头满心烦躁的皇帝都不用在意。
皇帝干脆坐到他身边,从一堆烤好的栗子里拿出几粒剥着吃, 滚烫而喷香的栗子吃起来费劲但不忍放下。皇帝渐渐也放松下来,边吸溜气儿边吃边说:“你小子永远会享福,今儿叫你进宫来谈事,带三斤栗子!”
沈岭看他吃得快, 伸手拦着,笑道:“这三斤栗子,主要是给我外甥、外甥女吃的。陛下又不是孩子, 吃这些零嘴怎么吃得这么欢?”
接着又说道:“西凉偷偷迎娶北燕的公主,又把女儿嫁到北燕去, 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李知茂本来就是翻覆无常的小人,当年不是被打得兵临城下, 也不会签署与我国的盟书,今日有高枝儿攀,当然会要背盟。而且听说, 北燕送去的公主又娇又美,把李知茂迷得不知晨昏,朝政的事情撒手丢给了几个儿子处置,几个儿子要讨好他,又想扳倒太子,内里已经斗成了一窝马蜂。”
杨寄说:“还不止于此。李知茂突然说丝织品如今繁盛,种稻不如种桑,这一年来确实买卖丝线,赚了好大一笔钱,他和北燕、柔然因为这样的商贸,关系也密切了很多呢。”
沈岭夹栗子的动作慢了半拍,望空想了想说:“他想钱想疯了?”
皇帝冷笑道:“他以为我就治不了他了!李耶若恨他入骨,我看此举一定是那个小娘在使坏。也好,我今年下禁令,所有余粮,一律各地州府收购归仓,一粒都不许卖给西凉。叫他种桑挣钱多!”
“不可冒失,让我再想想。”
皇帝道:“有何不可?难道他缺粮,我还以往似的巴巴儿地给他送去?妈的,他都不当我是兄弟之邦,我还帮他,我有病吧我?”
沈岭的眉头皱了起来,好一会儿突然跳了起来:“哎呀我的栗子!”从炭火里夹出一颗烤焦的栗子来。
皇帝不由笑了:“啥时候还想你的栗子……”抓了一把火候好的,自娱自乐吃起来。
闻香而来的是皇帝的几个孩子——先时听见舅舅来了,都跳着闹着要见舅舅。
“什么这么香啊!”杨盼一副等着流口水的模样,吸溜着哈喇子,进了郎舅俩谈话的偏殿里。
“狗鼻子!啥吃的都瞒不过你!”皇帝笑骂道,接着招招手对几个孩子说:“过来吃吧,三斤栗子,每个人能半斤呢,撑得吃不下午饭可不赖我。阿盼,你帮小妹妹剥几个。”
杨盼大人似的,带着太子、临安王、庆陵王,还有三岁的小妹妹端着一盆烤栗子,围在舅舅身边,笑着闹着剥栗子吃。
沈岭含笑看了孩子们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杨盼脸上,又扭头问皇帝:“不是说几回选婿,怎么,都没有结果么?”
皇帝皇后整天都为这事愁死了!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不错,只要杨盼肯嫁,总归有人肯要;但是她对所有男人横挑鼻子竖挑眼,谁又能找不出毛病呢?皇帝几回都差点直接拉一个配给她算了,最后被她一哭鼻子,跺着脚喊:“阿父阿母当年怎么不随便配呢?为啥我就这么倒霉?”皇帝只好认栽。
为了鼓励生育,让前朝战乱后的人口赶紧恢复,皇帝下旨十五未嫁的女郎,家人就要治罪。得,现在自己家一个,快十八还不肯出嫁呢!简直是打脸!
皇帝剜了女儿一眼,摇摇头对沈岭说:“没有谁鬼主意比她多的。本来你妹妹看中的是阿征,我想想,聊胜于无吧,两个人好歹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将来熟门熟路,凑合着过一辈子也行。”
“还是不要凑合好。”沈岭摇摇头笑着说。
皇帝一拍大腿:“她坑爹啊!阿征一回训练崴了脚脖子,也不过肿了点,他们俩唱双簧似的,竟然派人把我丈人爹和丈母娘从秣陵老家接来了,说是照顾孙子。老两口心疼孙子,见屋子里摆着那么硬的弓,那么重的石锁,摇摇头说:‘杀啥猪要那么大力气?’然后又看见紫肿的脚脖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嫌虎贲营的训练太辛苦,还伤身子骨。”
杨盼笑着说:“阿翁阿婆嘛,一辈子觉得杀杀猪就挺好的。你跟他们画那么大的饼,说啥当将军,他们也不能理解嘛。”
皇帝敲敲女儿的头,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不是你在背后说:将军就是打仗送死的,能打仗不死的,也就我阿父了。把老两口给吓的!”
“然后沈征呢,也不是个有大出息的。跟阿翁阿婆说,心心念念就是隔壁饴糖作坊里的杏朵儿。皇后问:‘咱们阿盼怎么样啊?’我丈母娘说:‘门不当、户不对,不好做一家子的!’沈征也吃了豹子胆似的,当场摇头:‘娶了阿盼,我就回不了秣陵陪阿翁阿婆了,阿翁阿婆一个人在秣陵,该有多寂寞。’老两口抱着孙子哭,说还是孙子比儿子女儿都懂事。皇后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沈岭听得笑到前仰后合:“我阿父阿母一辈子能有什么追求?每日多杀几头猪,多挣点晚上喝黄酒的钱,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就美滋滋的了。再说,阿征确实配不上我们阿盼嘛!”他一直不吝啬对杨盼的礼赞,此时看了看杨盼正剥好栗子,细心地吹掉外头的种皮,掰成几瓣,喂到小妹妹的嘴里。
她都十七了!转眼一过年,虚龄十八。长得像成熟了的果子,甜润丰美。看着阿盼,就像看到他妹妹沈皇后年轻的时候,美也美,但绝对称不上国色天香,可是一颦一笑,自带一种叫人舒服的亲和力,就是凶巴巴起来,也叫人不愿意离开。四个小把戏,个顶个的都听她的话,简直是个孩子王!
皇帝现在论政,也不大避忌孩子们,亦是培养太子和临安王能力的学习机会。孩子们吃栗子,他便继续和沈岭探讨:“原定的策略是远交近攻,借西凉和柔然的手来孤立北燕,从而使得他局面渐弱,哪一天串联三国夹击他,他就死路一条了。但是,叱罗杜文是个聪明人,他大概也看出了我的战略,拉拢西凉这根墙头草。钱给西凉赚,女儿给西凉的老头子娶,儿子又娶西凉的公主。”
沈岭笑道:“要不你也向西凉求婚?”
杨盼第一个跳起来喊:“我不嫁!”
杨烽愣了一会儿,意识到转眼虚龄十三的他,婚事也快要提上议程了,顿时也跳起来:“我也不娶!”
皇帝拍了他脑袋一下:“才多大个小鬼!你想娶媳妇,我还不让呢!”
沈岭摇摇头:“那只有陛下您了……”
这下轮到皇帝跳了:“沈岭!我的皇后是不是你亲妹妹?!”
大家看沈岭遏着笑容的样子,知道被耍了,个个气哼哼坐下来。沈岭拱拱手道:“大家都互相通婚了,其实和没通婚也就一样了。我们现在处在强势,拉拢西凉,还不必要这么覥着脸。西凉若有买粮的时候,陛下不要囿于成见,该卖还是卖,不赚钱白不赚嘛。倒是——”
他略略沉吟的一下:“可否把王蔼叫回来,问问北边的情况?”
皇帝挠挠头:“修书给王蔼,倒不是难题,难在他现在是柔然的驸马,只怕有很多不便——单看穿越北燕的领土回来这一条,就是千难万险了。其他的,先走一步看一步。我就不信西凉的李知茂没有求到我的那一天!”
本来香喷喷吃着栗子的杨盼,不知什么时候手上嘴上已经停了,怔怔地听父亲和舅舅谈话。
沈岭何等细心的人,早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等这段国事谈完了,他对杨盼招招手说:“阿盼,我还有事要请你帮忙呢。不知你有没有空?”
杨盼从走神中回过来,点点头说:“有空,阿舅尽管吩咐。”
沈岭道:“那就先和陛下告退了。我新编的《前朝鉴》,关于前朝宗室一块,其实有些细节还不确,阿盼懂些,我和她聊聊去。”
皇帝面色有点尴尬:杨盼懂的那些,无非是他没称帝前,曾经被逼娶了前朝的永康公主皇甫道婵,虽然两个人有名无实,但是到底是他心里的一桩丑事——杨盼跟着他住在公主府上一阵,沈岭大约就是问那一段内容吧。他欲要出言阻止,沈岭却给了他一个“淡定”的眼色,然后对杨盼笑道:“来,阿盼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