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毓 (七兮儿)

殷存孝自是点头同意，只是嘱咐路上小心。
来时的三辆马车是雇的，到了新家，殷存孝想着没有马车出行也不方便，便买下了其中一辆。
“坐马车去。”殷存孝说，又对吴司说：“好好照顾少爷。”
吴司连声应着，他把少爷看做他的命，怎会不好好照顾？
殷明昭坐上马车，吴司驾车，主仆二人向着学堂的方向离开。
听着马车行驶的声音渐行渐远，殷存孝面露忧色叹了口气。
他这个儿子，双腿不能行，以后的路，必然很辛苦。
“爹，一切都会好的。”殷雅璇看出了爹心中所想。
殷存孝本还没什么，听女儿说了这一句，觉得鼻子一酸。
他这个爹做的，真是失败的一塌糊涂。
如今，家里虽然不愁生活，可是却不知该做何营生，难道要坐吃山空么？
“爹，可去后院看过了？”
“不曾。”殷存孝连眨了几下眼睛。
“那爹和我去后院看看吧，来看房子那日，我就相中了这个后院，想必父亲定时喜欢的。”
后院虽然不大，可却有一个菜园子，还没分家的时候，殷存孝就在自家后院开辟了个菜园子出来，如今一看见这个菜园子，心里甚是满意。
“真好，咱门可以自己种种菜，种点水果，到时候吃自己种的，岂不惬意。”殷存孝脸上的忧色散了，看着这菜园子，仿佛已经看到了硕硕果实。
“一个小小菜园子父亲就如此高兴，那不如父亲卖几亩地，下地种田吧。”殷雅璇挪愉道。
殷存孝听女儿这么一说，顿时开窍了，欢喜地说：“对呀，我们可以买地！”
买了地，不一定要自己下地种田，雇佣一些佃农便可。
“璇儿，你可真帮了爹一个大忙！”殷存孝笑得开怀。
“什么事让爹笑得这样开心？”殷雅慧走了过来。
殷雅璇笑着说：“咱爹活了半辈子，如今幡然醒悟，要下地种田当个农夫了。”
“父亲竟有这样的觉悟了么。”殷雅慧一抿嘴，也笑了起来。
父女三人其乐融融，在后院的地里拔起了杂草。
殷家里县学并不远，马车行驶了一阵儿便停住。
“少爷，到了。”吴司隔着车帘，对车内的殷明昭说。
殷明昭在里面“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拉开窗帘，殷明昭看向外面。
他看见了县学的门，和宛城的学堂无甚差别，不知里面是个什么光景。
如今还不到开学的时候，学堂大门紧闭，小小车窗也看不见旁的东西。
“少爷，要不要小的背着您四处看看。”吴司在外面问。
“不用了，驾着车在这附近走走吧，走慢些。”殷明昭放下了窗帘，心中暗叹口气。
光天化日，一个大男人让人背着在街上走，像什么样子，他又不是没有腿。
可他的腿，有还不如没有。
他手紧攥成拳，重重捶在腿上，可手都震的发疼，腿却是一点直觉都没有。
他像个废物一样。
马车缓缓行驶着，慢的几乎一丝颠簸也无。
吴司绕着县学驾车走了一圈，几次回头都见车帘垂着，少爷什么都不看，却让他慢些走，这是为什么？
少爷自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
迟瑶两手拿着满满的东西，心中急着回家给爷爷熬药，脚下步伐加快。
“抓小偷啊！”
走到一个路口，一名男子跑的飞快，街上的行人纷纷躲闪开。
“有小偷，抓住他！”一个妇人追的气喘吁吁，手直指跑在前面的男子。
看样子，跑的那个男子就是小偷了。
那男子面色凶狠，嘴上叫嚷着让开，撞到了不少行人。
一位背着一筐苹果的老人家，在路上走得慢，那男子从后面跑过，一把将老人推倒。
老人家摔倒了，苹果也撒了一地，分散滚开。
“我的苹果，要卖钱的……”老人家眼见着自己辛辛苦苦走了老远的路背来的苹果，就这样全部摔在地上，被人踩到，踢到，心疼不已。
迟瑶见到这一幕，连忙上前，扶起老人，问道：“怎么样？没摔伤吧。”
“我的苹果……”老人家想把苹果捡起来，可苹果散落的到处都是，哪里捡的过来。
迟瑶帮着把能捡的都捡了，可筐中的苹果，还是少了大半。
“老人家，我这里还有些钱，可能不够您这些苹果的，您别嫌少，就当我买了这些苹果吧。”
老人家衣着简陋，一看生活就不容易。
“谢谢姑娘。”老人收下钱，嘴上连声道谢，颤颤巍巍地走了。
迟瑶把自己身上最后的钱都给了那老人，如今她真的是身无分文了。
“呵……”
她拿上自己的东西转身欲走，却听见路旁的一辆马车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嗤笑声。
她并不认识什么男的，他应该不会是在笑自己吧。
“姑娘心善，可却善良错了地方。”
男子清朗的声音传出，这下迟瑶确定车上的人确实在同自己说话。
“你为什么笑？”迟瑶走到马车面前问。
殷明昭坐在马车里，将刚刚发生的混乱看在眼里，自然也看见迟瑶帮助老人。
他透过车窗与帘子的缝隙，看见一个身着素衣，面容清秀的女子走了过来。
这个女子，真是傻的可以，那老人满头白发，脸色布满皱纹，可一双手上却是一点皱纹也没有。
她离得那样近，竟没发现么？

第四章 两坛女儿红

殷明昭伸出一只手，将帘子挑起，直视那名女子，微微笑着说：“姑娘心善，对老人施以援手，又十分慷慨将自己身上的钱都给了那老人，在下今日搬过来第一天便遇见如此善良的姑娘，开心而笑。”
说完，他静静看着她，嘴角弯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迟瑶愣愣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在殷明昭掀开帘子的那一刻，她的心跳仿佛停了一拍。
车窗内的男子，温润如玉，眼中含笑地同她说话。
她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窘迫地移开目光说：“你才不是因为这个笑的呢。”
她刚刚明明听他说自己善良错了，此时又换了一番说辞，可见此人善变非常。
长了一副好皮囊，怎么有一个喜欢戏耍人的性子。
果然不能以貌取人。
迟瑶撇了撇嘴，不想再与马车里的人多说什么，可她刚走了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一个声音。
“少爷，小的已经报了官了，官府已经派了人，听说最近这伙小偷十分狡猾，官府已经抓了好几天了，今天总算有了他们的行踪。”
吴司在事发后，第一时间按照殷明昭的吩咐去报了官，这时刚从官府回来，跑了个来回，气喘吁吁的。
“是不是一个人行窃，另一个人扮作老者趁混乱之际再下手？”殷明昭问。
吴司一听，兴冲冲地说：“少爷，你怎么知道的？”
殷明昭笑而不语，抬了抬手示意吴司驾车回家，没走多远的迟瑶却暗暗心惊。
她刚刚，竟然救了小偷的同伙么？
她居然一点都没察觉！白白将身上的钱给了小偷了！
迟瑶气极，不禁跺了下脚。她怎么这么傻！怪不得车上的公子说她的善良用错了地方，她这不只是错，而是大错特错啊！
想到这里，迟瑶连忙向马车看去，可那马车已经驶出老远。
迟瑶张了张嘴，想喊他们停下，可喊声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就算他们停下了，她能说什么呢？貌似他们之间，没什么需要说的吧。
迟瑶有些黯然，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想到爷爷的药还没熬呢，立刻惊醒，小跑着回了家。
殷家父女三人拔杂草拔得不亦乐乎，连周氏并巧儿回来了都没有察觉。
“这人都到哪儿去了？”周氏回家后，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不禁嘀咕着。
“夫人，老爷和两位小姐在后院的菜园子里拔杂草呢。”赵姨娘见夫人回来，从房中出来说。
周氏哦了声，说：“这大下午的，正是热的时候，这个时候拔什么草啊，也不知道他们父女怎么想的。”
说完，周氏让巧儿将东西搬到厨房，又对赵姨娘说：“从前闺中时，我便喜欢做饭，都是你给我打下手，这如今又要下厨房，身边没了你反倒不自在了，过来帮帮我，像以前一样。”
赵姨娘也想起了从前的时光。她是周家的丫鬟，从小便伺候周氏，后来周氏嫁了人，她是周氏的陪嫁丫鬟，也一起来到了殷家。
再后来，她做了姨娘，为了防止别人说她争宠，生下昭儿后便深居简出，鲜少露面，府上的人几乎都快忘了她这个人。
如今，夫人还愿意同她像从前那般亲密，她不可谓不感动。
“哎，好！”赵姨娘应了，重重点了点头。
二人一起走向了厨房，途径后院的菜园子，周氏让从厨房回来的巧儿为辛勤劳作的父女三人倒些凉茶。
“快歇一歇吧，一个个满头大汗的。”周氏朝他们招手说。
殷雅璇直起腰，手背在额头上一抹，湿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