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如锦 完结+番外 (山水画中游)

她不敢多说，怕耽误时间，转头问旁边扎着手，不知该做什么的稳婆，“这参是不是要立刻给夫人用？”

稳婆被顾冬雪的话说的立刻反应过来，忙点点头，“现在就用，现在就用。”

而一直没有说话的苏佳却像忽然被她们的话惊醒了一般，拦住接过参下去准备的丫鬟，“不，不，不能用，不能用……”

她泪流满面，满眼都是悲痛。

顾冬雪被苏佳这反应弄的愣住了，正想问稳婆到底能不能用。

就听到柳氏轻柔的唤苏佳的声音，“佳姐儿，他是你的弟妹，与你骨肉相连，娘希望你以后保护他。”

第三百一十六章：失望

“不，不，不……”

苏佳使劲的摇头，情绪激动。

顾冬雪满心的疑惑，问武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武妈妈眼眶通红，叹道：“夫人痛了一夜半天，也没能将孩子生下来，大夫也进来把脉了，只说夫人本身已是高龄产妇，孕期又肝气郁结。

现在……现在已是油尽灯枯之相，用百年以上老参吊命，或可将孩子生下来，只是夫人……夫人……就……”

说到这里，武妈妈已是满脸泪水。

顾冬雪哪里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大的凶险，她刚才看到柳氏醒了，问参到了没有，以为只要用了参，苏夫人与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能转危为安，却没想到保得住孩子却保不住大人。

“苏大人和苏大哥苏二哥呢？难道这里就只有佳姐儿一个姑娘家做主？”顾冬雪并没有见到苏家的三个男人。

武妈妈拿袖子揩了揩眼泪，“老爷出外公干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家里已经派人去报信了，大公子二公子在老爷书房等着呢。”

顾冬雪蹙了眉，“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还不去将苏大哥和苏二哥请到院子里来问问他们的意见。”

无论是用或者不用老参，都不是苏佳一个姑娘可以做决定的。

“佳姐儿，娘是不成了，可是好歹让娘将你弟弟或是妹妹留下来……”

柳氏温柔的劝道，眼神更是柔和的在苏佳面上和她自己隆起的腹部转换着，目光中盛满了浓的化不开的爱怜，像是要将这辈子过后几十年所有的母爱都在此时倾泄而出。

顾冬雪心里的酸楚已无法言说，不知何时，她早已泪水涟涟。

“我不要他，我不要他，我不要什么弟弟妹妹，我只要娘，我只要娘……我……只要娘啊……”

苏佳哭喊着，声音嘶哑，语不成调。

“二妹妹……”外面传来苏大少爷的声音，人却没有进来。

世人都认为产房乃血腥污秽之地，男子不宜踏足，否则会带来厄运的。

对此说法，顾冬雪却嗤之以鼻，若是男子进入产房，便会为己身带来晦气，那么男人又是从哪里出来的，还不是产房，若说晦气厄运果真有，那么他们出生时便带在身上。

而在此时，在苏夫人身死关头，命在旦夕的时候，苏大公子和苏二公子还守着这个可笑的规矩，不肯进产房来见一见自己的生身母亲，让顾冬雪心里又是摇头又是叹息，更为苏夫人和苏棠苏佳觉的可惜。

虽然上面有两个兄长，可是却是没有担当的兄长。

她又看了看柳氏的腹部，这个孩子即使生下来了，在苏佳出嫁之后，也只能靠自己了。

柳氏似乎也听到苏大公子的声音，她的眼神黯了黯。

苏佳却对苏大公子的呼唤充耳不闻。

“大……大少爷，二少爷，老爷……老爷他回来了。”

就在这兄妹母子之间似乎形成一股安静到几乎死寂的气氛中，外面有丫鬟急切的通报声。

“爹回来了？”

在屋里的顾冬雪等人听到苏大公子略带着惊讶的声音，只是，顾冬雪蹙了蹙眉，苏大公子的声音不仅仅是惊讶，里面还带了刹那的放松和兴奋。

她明白在这种时候，家里的男主人归来，自然会给家里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带来一种类似于主心骨的感觉。

只不过在柳氏，他们兄弟的亲娘面对如此生死大关之时，他们表现的就像因为苏大人回来了，自己立时便能卸掉肩膀上的责任一样的轻松，不由的让人觉的他们兄弟二人对待亲生母亲太过冷漠。

顾冬雪暗自叹了一声，也许是她太过苛刻了，也许在苏大公子和苏二公子心目中，这种事的决定权本来就在苏大人手中，他们的表现也许和这世间很多男子无甚区别。

他们只不过是老实憨厚的近乎呆笨而已。

这时候顾冬雪却觉的，如此的老实憨厚还不如苏佳时而急躁时而疯闹的性子，起码她有一颗真心。

柳氏的神色在听到苏大人回来的那一瞬似乎凝滞住了，只不过转瞬间她便微微勾起了唇角，露出一个浅淡到几乎看不出的笑，那是嘲讽的笑，也是自嘲的笑。

顾冬雪尚来不及多分析此时柳氏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外间就有脚步声传来，接着便是一个中年男人语带威严的喝问声，“情况怎么样了？”

柳妈妈看了武妈妈一眼，武妈妈连忙悄声出了内室，去外间将柳氏和孩子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苏大人。

武妈妈说完后，外面安静了一会儿，苏大人并没有直接做决定。

“爹？”半晌传来苏大公子试探的询问声。

“用参吧。”苏大人的声音并不大，似乎还带着些许暗哑，可是却如此清晰的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即使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柳氏似乎也听清了那三个字。

她的眼眸在这一瞬间又黯淡了几许。

既然大夫已经说了柳氏是油尽灯枯之相，即使不用老参，不给她加一把力将孩子生下来，她也是活不成的，顶多再拖个一时半刻罢了，无疑的，苏大人的决定是最理智的决定。

但是有时候，最理智的决定也代表着最冷漠的决定。

“娘，不要，不要……”苏佳痛哭失声。

“佳姐儿，你从此要好好的，弟弟或者妹妹就交给你了，若是……若是娘……你在祭祀时要告诉娘到底是弟弟还是妹妹。”

柳氏是怕她连看一下孩子的性别的时间都没有了。

一时之间，低低的哭泣声在整个内室响起。

顾冬雪觉的自己的心像沉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的，让她几乎无法正常呼吸。

没一会儿，有丫鬟端着参汤过来了。

“柳妈妈？”柳氏艰难的唤了一声伏在她床边暗自垂泪的柳妈妈，示意她将参汤端给自己。

“夫人……”柳妈妈泪流不止。

柳氏艰难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了她在这世上最后一个微笑，“妈妈，这是最好的决定，不是吗？妈妈就在帮我一次吧。”

柳妈妈几乎颤抖着手将参汤喂给柳氏喝了下去，喝完了碗中的参汤，柳氏像是完成了毕生的任务一样躺了下去，嘴里喃喃的说了一句其他人并没有听到的话。

第三百一十七章：绝语

而顾冬雪因为始终注视着柳氏，从她的嘴型中却看出了那句话。

“今生绝……来生散……从此不相见！”

顾冬雪的泪珠滚滚而下，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绵延不绝，她的心在此刻酸楚的无以复加。

有过希望，再来绝望，还不如没有过期望，便可以守着自己完整的心，冷静而理智的过一生。

如同回光返照，此生最后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了这一刻，柳氏紧闭双唇，一声嘶喊也没有的用起了力，大汗淋漓，脸色更是苍白到青紫。

不知何时，苏佳已经跪着上前了几步，紧紧握住柳氏的手，泪眼朦胧中紧紧盯着柳氏的脸，像是要将这一张慈母面容牢牢的刻在心中。

随着一声“哇”的婴儿哭声，众人的心从一霎那的放松再到长久的沉重。

柳妈妈根本没有精力和时间去关注新生的婴儿，她在婴儿出世的那一刻，立刻就端了大夫开的早就熬好放在一边的吊命的汤药，即使知道这只是治标不治本，即使喝了这药，柳氏也只能多留个一时半刻罢了。

可是人都是一样，即使知道结果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了，只要有一线希望，哪怕心中知道那希望也只是自己心存的侥幸，可是却仍然会为这份侥幸拼一把。

只是让柳妈妈绝望的是，她连这份侥幸也无法维持太久，因为在孩子落地的那一刻，柳氏便已经失去了意识，即使撬了牙关，汤药也只能喂到嘴里，而无法顺着咽喉流到胃里。

柳妈妈慌张的继续喂，她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早有丫鬟去请了在厢房中等侯的大夫，大夫与苏大人告了罪，走了进来，看了看柳氏的脸色，把了脉，摇头说了一句：“回天乏力。”

大夫退了下去，出去与苏大人禀报柳氏的情况。

屋里寂静无声，只有新生婴儿一声比一声更洪亮的哭声。

有碎瓷声惊动了呆愣的众人，是柳妈妈手中的药碗落了地，碎的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