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那些都是什么呢?
刘彻扫了这院落一眼:“这是窦太后赐给他的院落吧?”
“是。”突然问起这些事情,让张汤有些拿不准主意了。
他穿着朝服,姿态卓然,站在这阶上也是严谨极了。
“今日早朝的时候,你与汲黯又争论战和之事,你觉汲黯此人如何?”刘彻想起今天早朝时候的事情,开始踌躇,对匈奴是战是和一事迟迟不定下来,他这心里就一天难以安定。
张汤双手交握在身前,闻言却是轻轻地挑了一下唇,表情颇为轻慢:“愚直!”
他竟然不屑对此人置以更多的评价了。
“汲黯多病,也算是忠臣,今日朝上,你与他争论,却是有些过度了。”刘彻的目光有些晦暗不明,他走下一级台阶,东方朔这样的贤才已经是再难看到了,可是他手下还会有更多更多的贤名之臣……他还是会成为霸主的,他从来不怀疑。
转身看张汤,却见到又是那低眉敛目的样子,于是叹道:“朕素知你与汲黯不和,但是没必要在人前表现得如此明显。”
“此事无关臣与汲黯和与不和,就是换了李陵、换了灌夫,哪怕是换了陛下您——臣也一样,辩论到底。”
张汤,又名张固,出了名的就是固执,更何况刘彻此言无非是怀疑张汤是因与汲黯有私怨,所以处处与汲黯作对,殊不知,汲黯又何尝不是处处和他作对呢?
这朝堂官场上的事情,张汤是不肯退让半步的。
刘彻听了他说话,拿着那竹简一指他:“张汤啊,你迟早会为你的固执付出代价的。”
张汤心说我已经付出了代价。至于汲黯此人,却还不足为虑。
此刻的张汤位列九卿,汲黯却还只是个侍中,与他相差甚远,却还处处与他作对,有时候张汤都在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了汲黯这么个病秧子,想来想去,却总是想到汲黯指责他刀笔吏不能当公卿之事。
汲黯此人,他万万不能容。
“张汤不是固执,只是不大会变通。”
刘彻终于被他气笑啊,“你张汤,朕是不想说你了。如今东方朔已经走了,搜也搜不到什么,人已经去了两天,怕是早就出了长安。我们今日也会去吧。”
于是张汤挥手,众人撤走。
临走的时候,刘彻站在街边上回看那一片宅院,黑暗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那眼眸底下映着近处火把的光芒,似乎也有什么在他的眼底燃烧。
“东方朔可与这邻里有过交往?”他忽然问道。
张汤心里打了个突,却摇头道:“他既然要走,又怎么可能留下?他自命算无遗策,也不可能将他的行迹告知他人的。”
其实刘彻也是心里有着侥幸的心思,听张汤这么一说也对,走的时候忽然想起来:“我记得李延年也住在这里的吧?东方朔隔壁的是谁?”
“一户是李延年,一户是个新落的妇道人家。”
张汤只是很简单地这么说了一句。
刘彻看了一眼乔宅那牌子,倒也没生疑,等侍从牵过马来,便翻身上去:“朕回宫,你继续注意一下有没有东方朔的消息,有就报给朕。”
“是,陛下。”
于是刘彻打马离开,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一群人。
张汤静立于原地,身旁小吏小心翼翼地凑上来:“廷尉大人,我们还要搜吗?”
“搜什么搜,都把人给我撤掉。”张汤语气平直,想也不想地就说道。
那小吏愣了一下:“可是这……陛下不是说……”
张汤一下扭过头看他,“本官让你别搜了,你照做就是。另外如果发现什么东方朔的消息也不必报上来。”
他朝着身后一摆手:“都带着人回去吧。”
“是。”
后面密密麻麻的廷尉府差吏都离开了,整条街道一下就冷清下来。
张汤考虑了很久才走过去,叩响了乔宅的大门。
陈阿娇一直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刘彻的声音她是再也熟悉不过的了,待那声音小了,才慢慢地走出去,就在外院里,看到了抱剑站在门边的齐鉴。
齐鉴似乎是在警戒着什么,这个时候看到了陈阿娇也是一愣。
叩门声也是这个时候才起来的。
“叩叩叩……”
齐鉴看了陈阿娇一眼,陈阿娇使了个颜色,却用袖子掩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每当她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就是有一些想法。
齐鉴低声问道:“谁?”
外面传出张汤低沉的声音:“张汤求见乔夫人。”
听到张汤声音的那一刻,陈阿娇松了一口气,挥手让齐鉴去开门。
黑暗里,门缝逐渐地扩大,然后被张汤卡住了,他跻身进来,看了一眼齐鉴,又看向陈阿娇。
陈阿娇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很深,在夜色里更是看不出什么来。
她双手交握在袖子里,从外面看不到一丝一毫,轻声道:“张大人,请随我来。”
她当先穿过了中庭的长道,领着人从抄手的回廊过去,待要进客堂的时候,张汤却回身对齐鉴道:“你在外面吧。”
陈阿娇没理会,她来到漆案边,冬日里这里还有火炉,上面热着水,她早料到他会来,这个时候泡茶倒是刚刚好。
将那水壶提起来,将放在一边装有茶叶的壶拿起来,将茶洗过一遍,倒了第一遍的茶水,才重新斟上滚水,在此期间她一句话也没说,似乎是很享受这个过程。
茶香氤氲了出来,陈阿娇跪坐在案的这一边,将那木质的茶杯双手捧给张汤,终于是说了话:“今天这是第二次看到张大人,感觉每次遇到您都没什么好事。”
“夫人言重。”张汤眼一低,眉头却轻皱起来,只是在闻见那茶香的时候,却忍不住舒展开了,他眼底结着那化不开的煞气,一身冷肃下面,却叫陈阿娇看见了那几分藏不住的妖气。
“总算是……有惊无险……”陈阿娇的手指指尖是冰凉的,落在茶杯上,却感觉有些烫,“我知道一杯酒楼一事有些大,虽则我一点也不怕,但是为了避免麻烦,我会深居简出。”
张汤听出来这是在对自己做保证,他顿了一下,可是心里的疙瘩总归是解不开的。
许久许久的沉默,知道手心里挨着的木杯的温度都有些降去,张汤才终于说道:“如果陛下对夫人余情未了……”
陈阿娇手边的茶一下就撒出去一些,她的眼低着,手指方才是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张汤是在拿她寻开心吗?她嗤笑了一声,慢慢地拿了锦帛将那一片茶渍擦干净,修长的手指搭在那素白的锦帛上,竟然像是要融为一体。
张汤不是那种动辄拿人寻开心的人,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陈阿娇心里忽然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抬起头来,“张汤,慎言。”
作者有话要说:
可是史书上的汲黯常常生病_(:з」∠)_
而且在张汤没死的时候,他跟张汤作对来着QAQ
☆、第二十六章 生疑【二更】
其实不只是陈阿娇觉得心里堵得慌,张汤心里也堵,只是他还没有仔细地思考过,这感情到底是什么地方来的。
灯火浅浅,映入了张汤的眼底,他竟然少见地勾唇笑了一下,只是淡得像是看不见,“夫人很少这样对张汤说话。”
“张大人不也很少对我这样说话吗,”
陈阿娇忽然想起前尘过往,她刚刚没有客气地叫他“张大人”或者是“张汤大人”,其实就已经证明自己的内心不是很平静,刘彻的事情对她来说,永远是个忌讳。
不管她此刻如何豁达,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的,她此身依旧归自己所有,身上的、心上的伤痕都只有自己可以看到,就算张汤这样的局外人有洞察秋毫的能力,也无法窥见她心底最深处的那一根刺。
在伤痛过深的时候,人总是习惯性地逃避,只有大智大勇者才能够在第一时间去面对,陈阿娇虽然觉得自己不是什么普通人,但是也没觉得自己是个伟人,说到底她不过就是一个还在疗伤的女人。
幼年时期对刘彻有模糊的感情,失忆的时候依赖他,将他当做自己的所有,可是一切一切幼时的感情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变质,不——其实也许这样的感情没有变质,它只是被一些东西强行地扭曲了。
她回头想想,早就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的,就算是不死,也只能长门宫中凄冷一生。
只因为她是窦太后的外孙女,而窦家外戚之祸已经太大。
刘彻,就是陈阿娇藏起来的那根心上的刺,身上的疤。
她期待时间慢慢地流去,像是尘沙一样将这刺掩埋,将这疤磨去。
只是还不待她将自己全副武装,张汤就猝不及防地来这样用话试探自己。
“张大人,我本以为你最近应该很忙的,却没有想到你还有心思在我这里说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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