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势在必得的自信,当时的自己似乎还不知道什么自信,那些都是陈阿娇教自己的。
夫人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气质,只是她不怎么喜欢阮月,也就是后来的宁月。
她是沉默的赵婉画,其实很多时候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虽然也跟别人身处于一个空间,但她的思想是游离的。
那个少年齐鉴,总是在她择菜的时候在院子里面练剑,夫人也常常坐在那里,看着他练剑,末了却总是看不完,兴味索然地离开。
有一次赵婉画问陈阿娇,为什么总是不看完就走了。
夫人说,看来看去也看不懂,索性不看。
有的时候,陈阿娇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人。
可是在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她又坐到了那里看齐鉴练剑,这一次,夫人说——胎教。
赵婉画不懂,可是后来夫人变懒了,一天到晚睡着的时候多,齐鉴在外面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练剑,看久了夫人看他练剑的场景,忽然之间画面里变成了一个人,赵婉画觉得不怎么合适。
终于,在第三天,赵婉画第一次坐到了那小石凳上,看齐鉴练剑。
她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却让齐鉴红了脸。
以后有时间她也去坐坐,不过久而久之就得到了阮月的白眼。反正赵婉画也不怎么喜欢阮月,干脆就这么过去了。听说阮月给齐鉴做了东西,听说阮月去跟齐鉴搭话,又听说阮月训练出来的那一批侍女让夫人勉强满意……
这些听说,都是从李氏那里听来的,年纪大了的女人,总是这样爱唠叨。
只不过赵婉画还是照常地去看齐鉴一早起来练剑。
时间长了,齐鉴跟赵婉画也混熟了,垂涎她做的东西,于是也常常跑到厨房来偷嘴,往往趴在窗台上面,将脑袋从支起来的窗户外面伸进来,看看她在做什么,接着就开始要求这个要求那个。
赵婉画对于合理的请求,一般是答应得很干脆的,不过对于不合理的,也仅仅只是多看齐鉴那么一两眼,眼神颇有夫人那种似笑非笑的威势。
只是她知道,自己笑起来必然是不好看的,因为她脸上有疤。
一次她想要做汤给夫人补补,却偏偏少了一味党参,已经准备放弃,结果齐鉴这家伙从走廊上溜达过来,神神秘秘地将他的脑袋探进来,然后问她在忙什么。
赵婉画懒得搭理他,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静。
齐鉴打趣她道,你跟夫人还真是越来越像了。
赵婉画手里握着菜刀,一刀斩入案板上放着的鸡腿上面,刀刃已经砸到了案板上,发出很大的响声。齐鉴被她吓坏了,连忙道你的党参不是我拿的,我这就给你!
接着双手往前面一伸,一把参全在他的手里。
其实赵婉画不过是讨厌齐鉴一直站在这里打扰自己,做菜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自己的耳边一直说什么,她那剁案板的行为,也不过是暗示自己不高兴,但哪里想到齐鉴这家伙这么老实,竟然双手直接奉上了党参……
赵婉画是真的无言了。
从齐鉴的手中将那参接过来,本来是恼怒极了,最后却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唇角挑起来一点,不甚明显。
齐鉴看着她那难得一见的笑,有些傻愣愣地说道,婉画你笑起来真好看……
可是这话出口了,齐鉴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也不敢看赵婉画的脸色,直接草草道,我该练剑去了。
他一转身走了,赵婉画看着自己手中的东西,忍不住学着夫人的模样摇了摇头。
最终这党参还是没有用完,她用红绳将这些东西系起来,别人说人参一定要用红绳系着才不会跑,因为人参有灵,那么党参呢?
后来的赵婉画想起自己用红绳系起来的东西,大约都已经被扒一把火,化为了灰烬。
艳红的火,艳红的血,黑暗的夜。
赵婉画的世界,是从那一晚开始崩塌的。
她抱着小浮生,在暗巷里面跑,她知道齐鉴就在自己的身后,可是她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浮生的哭声太响,让她整个人的脑袋都在嗡鸣。
可是身后剑与剑相交的声音,洞穿了她的耳膜。
她的泪落在了浮生的脸上,也许不是自己在哭吧?
只在片刻之前,他还递给了自己草编的小玩意儿,长开了的少年,有英俊的脸,明亮的眸……
他们之间并没有过太多的交流,很多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
在一杯酒楼的柜台下面,他无所事事的时候就喜欢在一旁看自己算账,她写字很多时候也是齐鉴教的。
齐鉴常常跟她说外面一些很好玩儿的事情,也常常跟赵婉画说张汤,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在利剑扎进齐鉴身体的时候,赵婉画觉得自己听见了,一回头却已经看到了少年捂着自己伤口,站在那里,不倒下,对她,却始终只有一句——走!
走。
走……
走到哪里去呢?
这天下,走到哪里,都没有你了。
没有那少年,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杀戮。
赵婉画麻木了,她向前面跑着,她还不能死,在齐鉴倒下的时候,她心底的赵婉画复活了。
原来夫人常常说的“魔”就是这样的一种东西,能够激发出人的潜能,那是一种执念与渴望,让人痛苦之余又为之醉倒。
赵婉画醉了。
最后一名死士一直跟着她,她乔装改扮出了城,却已经脚步蹒跚,城里太危险,可是城外,她似乎难逃一死。
已经是白天,天边有鱼肚白,晨星坠落了,她的世界也跟着坠落了。
终于跑不动了,她抱着已经昏睡的小浮生转过身,看着始终跟在自己身后的死士,那是一个蒙着脸的男人,手中提着剑,身上也有伤。
这伤痕,大约是齐鉴留下的,伤口有些深,鲜血已经止住了,却让他黑衣里面扎着的白袖子也染红了。
只是这刺客的眼神,依旧是犀利的,冷冷地像是在冰水里面浸过。
赵婉画的眼眸满带着恨意,转过身,又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又继续往前面走。
她在想,后面跟着自己的这个男人随时可能会上来杀了自己,可是他没有。
从早上到中午,赵婉画从长安城,到了周边的陵县,她磨破了绣鞋,脚上有血泡,破掉了,也染红了裙裾。
小浮生醒了,饿了,哭了,她只能在人家却借东西,这个时候那杀手就在不远的地方坐着,拿出自己的干粮来啃。
第二天依旧继续这样的追逐,赵婉画许久没有合过眼了,只这样看着,她恨这死士入骨。她将浮生放在了农家,然后出去,站到了那男人的面前。
你追我,却不杀我,因何?
猫追着老鼠,只是因为有趣。
我会杀了你的。
正好,我是一个累了的刺客。
那你告诉我,谁派你们来杀我们的?
不能说。
于是赵婉画转身就离开了。
这是一个奇怪的刺客,他坐在高处的树上,抱着自己的剑,从早上到晚上,似乎是在想,挑一个合适的时间杀了她,还有那么孩子。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刺客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一夜的场景。一名仗剑而死的少年。
赵婉画寄住在了一个农妇的家中,偶尔也会拿干粮给那刺客,第一天那干粮放在树上没动,第二天也没动,她说,留着你一条命,改日张大人严刑审问于你。
于是第三天,干粮终于没了。
她又问,谁派你来?
他说,不知道。
这对于刺客来说,是个很有趣的游戏。
他总是抱剑坐在树上,看着太阳升起来落下去,看着风吹来吹过去,看着星星亮起来又隐下去……
有一天,赵婉画将干粮送来的时候,又问了那个问题。
他的回答终于改变了:我以前也跟他一样,剑不是用来杀人的。
这句话可以有两种理解,但赵婉画不想理解任何一种。
刺客又说:只要我说出了答案,你就会死。
这一次,他说的“答案”,便是赵婉画一直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赵婉画拂袖离开了。
刺客开始觉得有趣,这样的一个姑娘,丑得厉害,只是自己就是舍不得杀她,到底需要恨到什么程度,才能容忍杀死自己意中人的凶手坐在这里,甚至还每天给他送干粮呢?
只是游戏,很快就要结束了。
当朝天子的人,终于到了,那是御史减宣,刘彻的另一位心腹。
兵士们拉弓对准了那高高的树,还有树上抱剑的人。
减宣站在前面,赵婉画抱着浮生,缓步出来,墨黑色的眼仁底下似乎有弥漫的血色。
减宣问道,就是这人吗?
赵婉画点了点头,又看向树上那抱剑的刺客,说,当我不需要你的答案的时候,你也会死。
然后她转会身子,伸出自己并不细腻的手掌,盖住了浮生那清澈的一双眼,听到身后弓弦震动的声音,万箭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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