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也就是说可以出去了。
陈阿娇被他牵起来,走出了椒房殿才知道他已经准备好了车驾,骏马毛色乌黑,四蹄雪白,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传说之中的乌云踏雪,“这马——”
“朕最想要的,还是汗血马。”
刘彻走过去,摸了摸马头上的鬃毛,然后上车,回身却向陈阿娇伸出手来,“上来。”
“陛下乃天子,不该与臣妾同乘。”她只是出言提点,害怕这男人回头又被文臣们抨击,朱买臣这些人一向是很重视礼教,董仲舒还在外郡当宰辅,谁知道什么时候又远远上来参陈阿娇一本子呢?她倒是不怕,不过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只是刘彻却不想听,他一身华袍站在车驾上,过驰道的大风卷起了他的袍角衣袂,乌发随袖袍一卷,背后乃白日青云,背着光,向着陈阿娇伸出手去,一把拉她上来。
“谁敢说,朕砍了他。”
陈阿娇站在他身边,一下就笑出声来,“我竟不知你是想当个昏君的。”
“为了阿娇,昏庸一次,又何妨?”
他为她掀开了帘子,让她先进去,才吩咐人将车驾上驰道。
旦白将小浮生抱上去,递给陈阿娇,这孩子正在睡觉,只有睡着的时候不调皮。
前面车帘子半卷,两人对坐于车中,中间是一张小小的漆案,放着几封竹简,刘彻拿起来看,却被陈阿娇讽刺道:不是说无事吗?”
“途中无聊,顺便看看而已,这是桑弘羊与张汤等人拟上来的盐铁之事,阿娇素来有远见,不如也为朕看看?”他将手中的竹简递给她。
陈阿娇只那眼一眯,却摇头:“我宁愿看外面风景,也不愿看着枯燥乏味的东西。”
盐铁之事——后世有传《盐铁论》,虽非出于武帝朝,但若没有汉武帝的盐铁官营,也就没有后面盐铁论的事情了,桑弘羊之所以出名,很大程度上应该归结于后世流传的《盐铁论》。
只是张汤毕竟因事涉财政而出事,自古改革者又有多少有好下场呢?
她不愿看这东西,也不过是不想自己的存在对一些事情造成影响——比如,张汤的命运。
也许没有了白金皮币,五铢钱的建议不是从他那里出来的,一切都会好一些吧?
刘彻见她不感兴趣,终于将手收回来,却说道:“豪强私自铸币,严重缺损,半两钱不足半两,币制混乱,民不聊生;盐业关苍生,收归官营,不仅能够稳定民生,也可以增加国库的收入……桑弘羊的法子很好。”
其实这些早就是已经被提出来的,张汤算是先驱者之一,只是桑弘羊后来居上,又出身商贾之家,善筹算,本来就是专才,治经济事,乃是上佳人选。
“说起来,你觉得桑弘羊此人可堪当大才?”刘彻看得满意,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陈阿娇挑眉:“宰辅人选。”
“你很看得起他。”刘彻只是客观评论,他随后想了想,似乎是定了什么主意。
陈阿娇一看就知道他是在想什么了,朝中的势力,大约又要开始洗牌了,现在整个朝政,几乎都是刘彻的了,他要将重要的位置,全部配给自己的人,桑弘羊的特长,也终于该有地方发挥了。
青云直上,岂非指日可待?
她细想着,刘彻随眼一看外面,却是驰道上江充正在巡视,见刘彻的车驾过来,他连忙站在道边躬身问候。
说起来,江充在上次的事情之中也算是出了大力,但没有能够加官进爵,也不知是不是刘彻的迁怒,不管怎么说,平阳公主与他还是有旧情在的吧?
刘彻命人停下了车,撩起车帘,便听见江充文案。
“直刺绣衣御史江充,叩见陛下。”
“起身。”
江充恭肃立在一旁,陈阿娇只是随意扭头一看,又收回了目光,似乎自己并不认识江充。
刘彻想起江充的职责,忽然起了打趣的心思,“江充你奉旨勘查逾制之事,现在朕车中有皇后,驰道乃是天子之道,不知皇后是否逾制?”
陈阿娇想不到刘彻会突然说出这话来,顿时恼怒,“陛下方才不还拉臣妾上车,说什么昏庸一次也无妨吗?”
这声音可以说是冷得能够掉下冰渣来,还夹杂着似笑非笑的讽刺,不过她也就是开玩笑,刘彻并非听不出来,却还是笑望着江充,“江充,你说皇后逾制了吗?”
江充直接愣在了那里,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心电急转,一眨眼已经有了想法,只是说出来就觉得机巧与卖弄了。
这个时候便该陈阿娇来解围了:“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您要谁走驰道,谁就能够去,何苦为难一名小小的直刺绣衣御史?”
刘彻知道自己是得罪了她,不过看她斜视自己的时候,那眼波流转,当真是风致俱生,便不与江充计较,而是笑道:“有皇后为你解围,江充你今日算是逃过一劫,下去吧。”
“谢陛下,谢皇后殿下,江充告退。”
江充埋头,不敢看陈阿娇与刘彻一眼,只是退到了驰道最边上,看着车驾过去。
时间已经不早,日近中午,他们这车驾便靠在了一杯酒楼下面,刘彻拉她下车:“在这里用过了午膳再走。”
这是陈阿娇自己的店面,她怎么会不知道?
不过很久之后看到这酒楼,倒是觉得无比亲切了,还记得当初自己让赵婉画从高处将那乌程若下酒摔到地上,叫嗜酒如命的桑弘羊心疼极了,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就是小浮生也已经这么大了。
一杯酒楼里面的生意很好,这边的产业还挂在主父偃的名下,甚至已经开了分店到繁华的地方去,洛阳那边这酒楼票号一开,也可以算得上是如日中天了,只是因为各地私铸钱币,这票号的生意不是太好,也就只有富商巨贾敢来参与。
二人走进酒楼,点了一些招牌菜,这个时候小浮生也醒了,刘彻正在倒酒,小浮生打了个呵欠,双眼眯起来,朦朦胧胧的,一醒了就要往陈阿娇怀里钻,她将孩子抱过来,小浮生拽着她头发就往嘴里送,刘彻一点也不留情,直接一筷子轻轻打在了小浮生的手背上,“臭小子不许轻薄你母后!”
小浮生一缩手,疼倒是不疼,但因为刘彻这么一打,他从未见过自己这父皇对自己疾言厉色,这一下却是吓住了,他脸上的表情呆滞了半天,却一转脸抱住了陈阿娇的脖子,拿后脑勺对着刘彻,大声哭起来。
刘彻也是一时意气,这才敲了小浮生,以为自己力度控制得很好,不过调笑调笑,这小家伙竟然还吃痛,还大哭,还钻到他娘怀里不肯出来了!
陈阿娇差点给气笑了,也不知道刘彻是哪根筋抽了,竟然跟小孩子计较这些起来,她拿起小浮生的小手,在他手背上吹了一下,“浮生乖,吹吹就不痛了……”
他们在临窗的位置上,刘彻端着酒,看着陈阿娇安抚小浮生,小浮生皱着那巴掌大的小脸,扭过头来瞥了刘彻一眼,神情很是不屑,肯定是恼了刘彻的,只是这小家伙一看到窗外,就开始兴奋起来了,忽然伸手一指,口里又咿咿呀呀,陈阿娇往楼下一望,竟然看到了是陶氏牵着张安世从那边经过。
小浮生指着张安世,一脸的急切。
陈阿娇皱眉:“你什么时候又认识他了?”
小浮生是真急,可是他娘不懂他的意思,真让这小娃差点急出了一头的汗,看那架势,差点激动得直接翻下去,陈阿娇差点抱不住他。
不过愣了半天,陈阿娇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张安世正在卖糖人的摊子前面,他大约不是指着张安世,而是指着那糖人吧?
本来想要宫人们出去买就是了,但小浮生闹着要下去,刘彻干脆道:“抱着他一起下去吧。”
他从陈阿娇手中将小浮生抱起来,“乖,还是父皇对你好,父皇抱你下去,走咯!”
陈阿娇差点气得摔碗,不过看着刘彻抱着小浮生就下楼了,她也只能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带着人跟上去,到了下面那卖糖人的摊点前面。
不过没有想到,这里已经是最后一个糖人了。
“妾身叩见——”
“在宫外何必见礼?”刘彻直接出言免了她的礼。
陶氏没有想到在这里会碰见陈阿娇等人,已经是吃了一惊,她牵着张安世,张安世手中拿着最后一只糖人,看看到了刘彻和陈阿娇也有些兴奋,他的兴奋是因为陈阿娇。
“夫人好。”张安世有些腼腆地红了脸,却用一双沾染了仰慕的眼睛注视着她。
刘彻略略一挑眉,不过却没有对张安世的这个称呼说什么,在宫外的时候人人都叫陈阿娇夫人,现在张安世大约也只是改不过来而已。
陈阿娇知道张安世这孩子很贴心,于是露出笑容来,“我家臭小子看到安世在这边买糖人也忍不住下来了。”
这是解释了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于是陶氏也释怀了,只是对张安世方才说出来的话,她还有些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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