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的西面正有一个人往水中沉下去,远远看去,那人并没有半点挣扎的行为,而在不远处,泊着一条金漆画舫,画舫栏杆处这时也聚集着许多人对那跳湖的人指指点点。
最前面站着个淡青色罩纱衣男子,他面上露出些迟疑之色,似想跳下去,稍后于他是一个粉色纱衣的女子,那女子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男子回头看她一眼,迟疑之色褪去。
顾明月见过那个粉衣女子,是吏部尚书邹明三的小妹,邹惠姑,她还是在年前邹府的宴上与邹惠姑见过一面,如今已经有将近半年没有再见,难道那个男子是邹惠姑的未婚夫?
因不过片刻功夫便有人跳下去救人,沉湖的女儿及时被捞上岸,很快就在一个热心妇人的按压下吐出一口水醒了过来。
此时湖边已经聚集好几层人群,尽是嘈乱之声。
穆蕴弯腰拿着桨往边上又划了划,人多的地方他不可能带翩翩过去,旁边却是有些摘莲蓬卖茶果的船往那边挤。
穆蕴让顾明月坐下来,直接将船划到了比较人少清净的东边。
青烟湖方圆有二三里,东边完全听不到西边的吵闹,只是那边有人跳湖的消息照样被好事人嚷嚷了过来,人都喜欢看热闹,不一会儿就又过去几条船。
穆蕴倒了杯茶塞到顾明月手里,顾明月好笑,现在穆蕴简直是把她当成了易碎的玻璃娃娃,“那点小事可吓不到我。”
虽是这么说,她还是把茶喝了,就着这个杯子又倒了一杯递给穆蕴,
穆蕴也喝了,决定下次出门得带些人在周围警戒着,免得再发生这种容易引起混乱的事吓到翩翩。
至于刚才那场乱子,显然是因邹家人而起,穆蕴刚才自然看到那边各人的神色,不用问也能猜出个大概,不过这事和自家没什么关系,他没那个闲工夫管。
顾明月的想法和穆蕴差不多,没有出人命,且一看就是感情纠葛的事,他们没必要管闲事。
青烟湖的东面有许多粉白的莲花,景色更加宜人,穆蕴放下茶杯,提起桨将船划入一片千条柳荫和挤挤挨挨的荷叶相对形成的一小片水域中。
船一进去,只觉四面清凉,顾明月看到一处有高出水面许多的三张大荷叶挨着成一大伞盖,便让穆蕴去那里。
小船一划过去,就完全隐没在荷叶柳条之中。
穆蕴停好船,说道:“这个地方太清凉,你不能多待,一刻钟后我们就得出去。”
“嗯”,顾明月答应,自她有孕之后穆蕴既咨询精通妇科的大夫又查看医书,然后给她定下许多条规则,稍微热多一点或凉多一点的地方,她都不能多待。
对于这些,顾明月半点没有觉得穆蕴大惊小怪,反而每次被他这么唠叨心里都是甜甜的。
一阵微风送来,荷花在阳光下熏蒸出的暖香飘到鼻端,十分好闻,只让人感觉浑身惬意非常。
顾明月心中的柔情更满,拉着穆蕴让他枕在自己腿上,“你划船辛苦了,好好歇一会儿吧。”
穆蕴闻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顺着顾明月的力道躺下来,伸手松松地圈住她的腰身,隔衣在她腹部轻轻吻了一下。
岸边柳梢上的蝉鸣阵阵,将这一方小天地衬得更为静谧。
穆蕴和顾明月都没有说话,但这一刻他们的心意完全相通,水乳交融。
片刻,穆蕴说道:“翩翩,我想要你”,到最后一个字时,声音已经沙哑得不像样子。
他心底的浓烈欲望好似能够进入顾明月心底,眨眼之间就把她逼得双眸水润眼角粉红。
不过顾明月还记得这是在什么地方,轻声道:“我们需要先回家。”
穆蕴的手在她背手轻轻摩挲,万分后悔出来时没有带侍卫将这湖周围清场干净,随即双手撑着船舱,抬头在顾明月颈间用力厮磨了下,一个又一个啄吻便落在她的唇上。
“亲一会儿再走”,沙哑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磁性。
只听他的声音,顾明月就觉浑身一股酥麻传来。
虽然自从怀孕三月之后胎儿稳定了他们每隔两三天便有过情事,想要拥有彼此的心却从没有这般强烈。
顾明月有孕之后,穆蕴与她云雨时总是很温和,跟之前激烈浓郁的情事比起来,孕后的每次相拥就如他所说“塞牙缝都不够”。
想起穆蕴说这话时的表情,顾明月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穆蕴张嘴咬了下她的唇瓣,“喜欢看为夫这么憋着?”
“是啊”,顾明月笑道,刚要在他唇上回吻一下,船身猛地一晃,斜侧起来,如果不是穆蕴及时抱着她轻身飞起,两人都要落进湖水中。
“啊,荷叶荡里有人”,显然撞到他们小船的人也很惊讶,指着从荷叶中飞出来的人大叫起来。
靠到这边的正是邹家的大画舫,因为撞到东西,画舫上的人都不稳地趔趄了下,舫上的女眷都很生气,邹家老夫人一拍桌子喝道:“外面是什么人,看到我家的船都不知退避吗?”
转而对那淡青纱衣的男子道:“崇德,下去问问,别又是哪方不干不净的女人来为你殉情。”
吕崇德低头施礼,脸上火辣辣的难看。
邹惠姑站在他旁边,娇声喊道:“母亲,刚才那女子,崇德已经说清楚了,您以后就别再提了。”
邹老夫人旁边是邹明三的正妻邹大夫人,她笑着,语气却非常不满:“惠姑啊,咱们能不提,外面之人能不提吗?这其中,要丢的可是你哥的面子。前些日,你哥还说等半年,崇德在吏部做出些成绩,便会向穆相举荐他,可今日这事若传开去,咱们家不成了中途抢人夫婿的恶霸。穆相眼中一向不揉沙子,恐怕还会影响你哥的仕途。”
吕家是邹家十几年的一条街邻居,他们家人什么人性,自家还不清楚吗?邹大夫人左右都想不明白,这么一个男人怎的就抓住了邹惠姑的心。
要知道在之前,她家老爷还是连省衙门不大不小的官儿时,这吕家长子崇德可是一直跟邹惠姑不近不远的。
分别两年,在帝京偶然遇见后就开始讨好起惠姑来,这其中的缘由不是一目了然吗?
可她一说这个事实,小姑子便躲在房里不吃不喝,非得逼着她哥现在吏部给吕崇德谋了个小缺。
今日撞过来跳湖的,不就是吕崇德以前的那位青梅吗?邹大夫人刚才听到湖边人说那女子袖中还藏着刀子,明摆着是铁心要用她的死拉回吕崇德,小姑子却还当看不见,又好心地让家里人下去给那女子找大夫,以为这样就能让吕崇德感激从而更喜爱她吗?
呸,邹大夫人暗里咒骂,非常笃定等以后吕崇德真在她家老爷的扶持下在帝京站稳脚跟,绝对会忘恩负义地将他那青梅接过去。
邹大夫人想这些时,吕崇德已经走出画舫,遵老夫人命看看到底哪家没长眼的敢撞邹家画舫。
然而这一看,吕崇德差点丢了魂,小船翻在荷叶中,不远处一家不大不小的船上站立的不正是穆相,他正拿着锦帕给一个女子擦脸上的水珠,女子的面容看不清,但是怀着身孕,那很可能就是穆相的夫人了。
难道刚才,撞到邹家画舫的是穆相家的船?
心思电转间猜到这个可能,吕崇德只觉小腿子直颤,他看看底朝天翻在水面上的小船,话卡在嗓子眼里,半个字都不敢喝问。
“翩翩,慢慢呼吸,别怕”,穆蕴怀抱着顾明月,点在荷叶上便就近落在了荷叶丛另一边三尺开外的这艘船上,一手给翩翩擦掉迸溅在脸上的湖水一手按脉,察觉她的脉动急促,他忙柔声开口,“有我在呢。”
顾明月并没有害怕,只是刚才那一下子被惊着了,见穆蕴皱着眉眼含担忧,她笑道:“我缓一缓便好了,没事。”
穆蕴嗯一声,转头对这船上因他们飞来落下而惊怔的人道:“烦请到那边靠岸。”
虽说烦请,却是命令的语气。
这条船是一群闲官会友赏诗开出来游玩的,其中两个人都见过穆蕴,正惊慌不已地要见礼然后令船夫靠岸,就见一人捧着杯茶越出人群:“顾…穆夫人,喝杯安神茶压压惊。”
大部分人惊讶,知道这二人身份的俩官却是暗骂,平时看这郑原一副混官职的模样,没想到真到大人物跟前他拍马屁的功力如此深厚。
顾明月看向送茶上来的人,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却并没有去接那茶。
穆蕴紧揽着顾明月的腰身,皱眉说道:“靠岸。”
“快靠岸快靠岸”,那两个官员争先恐后喊道,随着他们饱含尊敬的声音落下,船缓缓驶向岸边。
见他们如此表现,其他人也不敢轻易说话了。
三年多过去,这个当初只有一面之缘却让自己念念难忘的女子没有认出自己,郑原觉得很正常,心里没什么感伤,三年多也让他从当初那个浪荡学子成长为一个官场人。
为防别人捏自己短处,一年前他找到了让他风流留情的蝶儿和她生的那个孩子,接到家中,劝着正妻给了他们该有的身份。
早年糊涂找这么大一个麻烦,至今郑原不在外面找野女人,想起那时也觉自己是个傻瓜,如果不是老爹给钱找人脉的支持,凭他的作风到死也当不了帝京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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