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心思清灵, 瞬时明了。她“扑通”一声伏跪于地, 用力朝苏锦萝磕头。“王妃, 奴婢不敢。”
“只是让你去端碗茶……”苏锦萝也没想到雪雁的动静会这般大。她只是想起前几日孙氏与她提的事而已。不过既然雪雁不愿, 那……
突然,“砰咚”一声。户牖处,明远直冲进来,撞到素娟屏风,还没站稳,立时跪地,身形狼狈。“求王妃成全!”
地上跪着两人,槅扇处传来暖风阵阵,混着沁人花香,瑟瑟潇竹,一旁净室里水声涔涔,男人还没洗完。
“成全什么?”苏锦萝坐在竹塌上,香香和奔奔蹬着两条小短腿使劲的攀住她的小腿往上跳。
苏锦萝将两个小家伙抱到膝盖上,整了整微褶衣裙,眸色奇怪的看向明远。
“奴才,奴才心仪雪雁姑娘,请王妃成全。”明远平日里的精明气这会子全寻不见,他扶趴在地上,与雪雁挨得极近。宽大的袖摆遮在雪雁的罗袖上,一浅一暗,平添暧昧。
雪雁听到明远的话,面色一怔,尔后脸色煞红。
苏锦萝捏着香香的毛耳朵一顿,半日都没反应过来。明远居然会心仪雪雁?
净室里,陆迢晔沐洗完毕,穿一身青绸白褂,缓步而出。他一边绞着头发,一边拢袖坐到苏锦萝身侧,身上的冷梅香气扑鼻而来。又因为刚刚洗漱完,所以比平日里浓厚许多。
苏锦萝下意识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偏头看向陆迢晔。
男人的头发披散下来,湿漉漉的带着水汽。他身上的青绸白褂极薄,又贴身,肩膀上的衣料尽数被长发濡湿。湿水继续蔓延,浸湿后背,濡湿胸前。浸出一身白皙肌理。
苏锦萝发现,原来男人的头发是微带卷曲的,虽不明显,但发尾弧度尤其清晰,就像新月似得。
苏锦萝盯的痴了,跪在地上的明远和雪雁将头埋得更低。
陆迢晔偏头,跟苏锦萝对视,眸色沉静,波澜不惊。
小妇人慌忙低头,涨的面色通红。她一下又一下的扯着香香的耳朵,香香不堪其扰,猛地蹦下去跟奔奔跑远了。
竹塌不大,陆迢晔绞发时,手肘会撞到人。苏锦萝往旁边坐了坐,然后又往旁边挪了挪。
“再动,就掉下去了。”男人凉凉开口。
苏锦萝羞得连一双玉耳都成了绯红。她低着脑袋,那绯红自香腮处向下蔓延,透过脖颈,直至全身。陆迢晔偏头瞧着,脑中不自觉想起小妇人榻上风姿。情到时,也是这般,娇嫩绯红的像朵花似得,而且只在他掌中绽放。
喉结轻动,绞着头发的手放缓了动作。陆迢晔撩起衣袍,将右腿搭在了左腿上。
这小日子,应当过去了吧?
这边,苏锦萝羞不自禁。她一向知道男人长的好,可却从未放在心上。但不知为何,今日突兀瞧见,心里“砰砰”乱跳起来,就好似揣着一只香香,再加一只奔奔。
“求王妃成全。”明远颤着声音,以额触地。
作为静南王的贴身小厮,明远明白,与其求自家王爷,还不如求王妃。王爷虽看似清冷,极好说话的模样,但只有明远知道,王爷极讨厌麻烦事。平日有事,四两拨千斤而过,乃常事。
“这……”苏锦萝面露犹豫,她转头,看向雪雁。“雪雁,你是怎么想的?”
自雪雁被李老太太给了自己后,对自己一向尽心尽力,苏锦萝觉得,这事全凭她自己做主。
雪雁蜷紧手中绣帕,她能感觉到身旁男人那微微颤抖的身子和紧张的心绪。
“愿,王妃成全。”
明远面上一喜,他先是看了一眼雪雁的娇美侧容,然后期待的看向苏锦萝。
苏锦萝颔首,声音轻软道:“若雪雁愿意,那自然是极好。不过,”话锋一转,小妇人道:“雪雁虽是我的奴婢,但我从未轻贱于她。你若要娶,便用凤冠霞帔、八抬大轿将人抬了去。”
对于一个女婢,能穿戴凤冠霞帔,坐八抬大轿出嫁,实在是特别长脸的事。而苏锦萝虽不通府中上下事,但知道明远身份不低,这凤冠霞帔和八抬大轿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一切皆遵照王妃的意思。”明远行叩拜大礼。
苏锦萝摇头,道:“不是照我的意思,是要照雪雁的意思。你既娶了她,便要对她好。”
话罢,苏锦萝起身,走至雪雁面前。离的与陆迢晔远了,她才突觉自己呼吸舒畅了起来。
“雪雁,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是自愿?若非自愿,我与你做主。”
雪雁抬眸,目光定定的看向苏锦萝,眸色发红,声音哽咽。“奴婢是自愿的,只是日后,不能尽心伺候王妃了。”
“这有什么,日后你还是我的贴身女婢。”苏锦萝笑罢,将人扶起来。“起吧,天虽热,但这地上凉。还有外头的那架秋千,你都没给我做好呢。”最后那句话,是与明远说的。
明远激动不已,叠声应了,转身,额头猛地又撞到那扇素娟屏风,惹得苏锦萝和雪雁发笑。
讪讪去了,明远依旧抻着脖子瞧雪雁。
苏锦萝拍了拍雪雁的手背道:“去吧。”
“是。”雪雁蹲身退了下去。
屋内只余两人。苏锦萝转身,看到斜靠在竹塌上的陆迢晔,头发未绞干,便已经枕上了她的软枕。那软枕为藕荷色,被浸了水,湿漉漉的泛出一层嫣红来。
“你头发都没干就睡,会头疼的。”其实苏锦萝真正心疼的是男人脑袋下的那个软枕。
这个软枕是苏锦萝近日新做的,名唤“玫瑰芍药花瓣枕”。用各色玫瑰、芍药花瓣装制而成的玉色夹纱枕,精致小巧,尤其好看。苏锦萝非常喜爱,都舍不得用,只欢喜搂着睡,时不时闻闻那玫瑰、芍药花香,能静心凝神,舒缓心绪。
男人阖着眼,似没听到苏锦萝的话。
苏锦萝噘嘴,小心翼翼的扯了扯那软枕,见扯不动,只好曲线救国。
“我替你把头发绞干吧?”
男人终于睁眼,斜觑了苏锦萝后轻勾唇,声音清润,透着慵懒。“那便劳烦王妃了。”
“不劳烦,不劳烦。”苏锦萝狗腿的去拿了新巾帕来,替男人绞发。
男人的头发又黑又长,明明看着并不绵软,但缠在指尖却软乎乎的就跟香香的毛似得。
苏锦萝玩的不亦乐乎,回神后,却发现男人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午后斜阳正盛,槅扇半开未开,隔着一层碧色纱窗,带进一束灼日阳光,被分割成块,蒙了一层暗色,但光线依旧极强。男人被扰,蹙眉,拉过苏锦萝的罗袖遮在了脸上。
苏锦萝愣神,动了动袖子,男人闭着眼张口,直接就咬住了一角,将那块罗袖留在了脸上。
除非苏锦萝强扯,不然不仅不好脱身,这身罗裙怕是要废了。
扔下手里的帕子,苏锦萝趴在竹塌上,歪着小脸,目光所及之处,是陆迢晔那张掩在她罗袖下的脸。
罗袖很薄,男人的脸依稀可见。如墨的眉眼,挺翘的鼻梁,细薄的唇。苏锦萝想到,就是这张嘴,总是喜欢逮着她咬,逮到哪就咬哪,一点都不含糊。
面色一红,苏锦萝慌忙收回自己不知何时点在男人唇上的手。男人依旧咬着她的罗袖,依稀可见素白贝齿。看着温润,但却锋利十足,就像饿狼的兽齿。
苏锦萝打了个哈欠,眯眼看着懒洋洋洒下来的日头,浑身困乏,眼皮缓慢搭拢下去。
陆迢晔睁眼,就看到小妇人趴在竹塌上,一双藕臂垫在面颊处,侧着一张瓷白小脸,面颊处隐显出一点红晕,不知是晒的,还是被压的。
陆迢晔伸手,捏了捏苏锦萝的脸蛋肉。
苏锦萝不适的动了动身子,下意识伸手环抱住陆迢晔的胳膊,然后往里挤了挤,嘟嘟囔囔道:“好硬……”
这是将他的胳膊当成那个玫瑰芍药花瓣枕了。
陆迢晔失笑,放开嘴里咬着的罗袖,起身下榻,将人抱了上去,然后搂着小妇人,和衣而眠。
……
苏锦萝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不过竹塌尚温,那股子冷梅香气忽聚忽散的萦绕在四周,喘息间有些噎气。
苏锦萝用罗袖在眼前扇了扇,片刻后才觉舒坦。
玉珠儿站在素娟屏风后,探头探脑的看。
“怎么了?”懒洋洋的撑着身子起身,苏锦萝垂眸看了一眼罗袖。只见细薄丝绸一角已经被咬的抽丝了。
这罗裙是真废了。
“王妃,听说您将雪雁许给了明远?”
“嗯。”接过玉珠儿端来的茶水轻抿一口,苏锦萝一副睡眼惺忪之相。她懒洋洋的扶了扶自己歪斜的髻发,却触到一支金步摇。
步摇被触,发出清灵空响,声声叠叠,尤其好听。苏锦萝却一瞬面色涨红,慌忙就将那支金步摇给拽了下来。
“哪里来的金步摇?”她不是吩咐都要收起来吗?
玉珠儿低着脑袋站在原处磨鞋,闷不吭声。
“怎么了?”没听到声音,苏锦萝神色奇怪的抬眸,看到一副蔫蔫模样的玉珠儿,担忧道:“是身子不舒服?”
玉珠儿摇头,蹲下身子,拿过竹塌一旁小几上的素绢罗扇,小心翼翼的替苏锦萝扇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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